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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垂暮,天边犹如被泼洒了大片浓烈染料,红得炽烈如焰,橙得辉煌似金,紫得深邃若梦。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被黑暗渐渐吞噬殆尽,夜幕开始徐徐拉开。
苍穹夜空宛若一块巨大黑色绸缎,星星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引领着夜的序曲悄然响起。
楚龙飞欧阳伦等七人,围坐盟主房间外堂的圆木桌旁议事。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水与茶点。
颗颗如同紫水晶般诱人的葡萄;仿佛带着夏日气息的新鲜多汁水蜜桃;层层叠叠点缀着些许果脯的小巧玲珑梅花糕。
而众人的心思,全然未在这些美味的茶点与新鲜的果品之上,而是悉数牢牢系于方才提及的“杀人坑”之谜上。
为了确保所探“杀人坑”之谜的相对隐秘度,楚龙飞并未将其大肆宣扬,公之于众,以免横生枝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纷扰。
而是谨慎地仅将此事说与欧阳伦,还有柳无烟,崆峒派翘首,华山华生,天龙帮副帮主,星宿堂堂主六人分享。
至于其他人,则只字未提,守口如瓶。
“哥哥。”
一声微弱的娇滴滴之音响起。
韩诡珍而视之地搀着虚弱的燕儿,自内堂缓步而出。
楚龙飞见状,急忙起身,大步迎上前去,温柔的打横抱起燕儿,宛如呵护着稀世珍宝一般。
而后,踱步回返自己座位之上:“怎么出来了,苏逸大夫不是叮嘱过,燕儿如今虚弱,体力不济,急需卧床休息吗?”
燕儿乖顺地依偎于哥哥腿上,双臂无力地环抱着哥哥的脖颈。
声音细若游丝,却充满依恋:“哥哥不在。”
楚龙飞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那个粘人的小妖精又回来了。
抬头望向韩诡。
韩诡专注的眼神始终落于燕儿之身,未曾移开半分,紧紧注视着燕儿每个细微的举动。
但凡燕儿有一丁点的小小闪失,韩诡皆会第一时间察觉。
“燕儿,苏逸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你不可以熬夜的。”
位于楚龙飞右手边的欧阳伦,此时探来身子,语带关切地说道。
“羽扇哥哥。”燕儿徐徐转过头,面向欧阳伦莞尔一笑,声音婉转动听,尽管虚弱,却依旧软软甜甜。
“撒娇亦无用。”欧阳伦不受她娇媚模样的蛊惑,不依道。
“哥哥。”燕儿撒娇般撅起小嘴转回头,将脸紧紧贴着楚龙飞性感的锁骨,喘息着。
以此无言之举,悄然向楚龙飞传递着委屈,仿佛于无声中控诉着欧阳伦对她的“欺负”。
楚龙飞与燕儿心灵相通,心领神会,遂转头,轻声对正以炙热目光端详燕儿的欧阳伦说道:
“欧阳公子,便许燕儿先行依偎于我身上小憩一会吧,明日我再问苏逸大夫开些安神之药。”
欧阳伦闻言蹙眉,居然第一次对楚龙飞之言提出异议,反驳道:“盟主,燕儿这般休息,对身体不利的。”
楚龙飞摇头,眼中满是宠溺:“没办法,我未伴于身侧,燕儿便睡不安稳,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可曾有过一夜好眠。”
欧阳伦默然。
蓦然,楚龙飞忽地遭受一记冰冷的眼光如剑般向他袭来。
他抬头,正对上那来自于韩诡的眼刀。
韩诡的不满之情,几欲溢出水来。
既然你知晓燕儿离开你便难以安眠,为何仍要狠心一去十数日。
是想燕儿死吗?!
楚龙飞明了韩诡乃因疼惜燕儿,是故并不与他计较。
反而微笑着拉他坐于自己与燕儿的身畔,和颜悦色地说道:“韩兄弟也来听听,我们正在商讨“杀人坑”之事。”
没错,诚然韩诡确实乃是来听听的。
亦只仅仅‘听听’…而已。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关于此事,我们还是聆听一番欧阳公子的高见吧。”
一番议论之后,八人,哦,不,是七人,韩诡始终保持着旁听者的角色,未曾参与其中。
最终,纷纷将目光尽皆聚焦于这位欧阳家赫赫有名的才高八斗、睿智过人、才华横溢的欧阳公子之身。
渴望聆听他那独到的见解。
欧阳伦轻轻摇曳手中羽扇,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这便待看诸位之意了,此事的处理,实则取决于诸位的心态与期望,诸位乃意欲一劳永逸,稳步求进,慢慢解决;
亦或倾向于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如何讲?”
“此话怎讲?”
“愿闻其详。”
众人异口同声,同时发问,纷纷迫切地表现出对欧阳伦观点的浓厚兴趣。
即使虚弱的燕儿,亦好奇地娇俏着偏过头来,惹人怜爱地瞄向欧阳伦。
而韩诡,则自始至终,皆目不转睛地盯着燕儿,未曾移开半分。
原本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众人,闻听欧阳伦此番言辞,便知道欧阳伦不但胸有成竹,且提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解决方案,实乃令人由衷地佩服之至。
欧阳伦察觉燕儿那略含崇拜的小眼神亦正落于自己之身时,心中不禁更添了几分得意。
他轻摇羽扇,气定神闲地阐述道:“至于这第一种解决方案么,鉴于北部武林人手紧缺……”
为了于燕儿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智慧,欧阳伦故意买了个关子,特意顿了顿,方继续娓娓道来道:
“而‘杀人坑’所处之地,乃南北部边陲之地,因此,南北部武林皆有责任与义务伸出援手,助身处困境的边陲百姓一臂之力。南北部武林各大派,应携手联合共同应对这一挑战。”
七人尽皆凝神地认真细听,无一人出言打断。
“顾忌到,付王乃南部武林盟主付强之子,为避免南北部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冲突,可暂时先行瞒过南部武林盟主。
南北部武林各派同心协力将‘杀人坑’这个祸患,连根拔起,一劳永逸,不留后患。然而……”
欧阳伦话锋骤转,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说道:
“此方案亦有其瑕疵之处,若是日后南部武林盟主得知真相,恐会引发南北部武林之激烈冲突,导致人员伤亡,百姓遭殃。”
接着,欧阳伦侃侃而谈,提出第二个方案:
“至于第二个解决方案,南部武林盛传新任武林盟主乃仁义君子,心怀天下,礼贤下士。那么,
我们不妨就此一搏,相信付强盟主乃一位明辨是非、大公无私之人,可以将此事坦诚相告付强盟主,由此位付强盟主做主,主持大局,必能早日解决。
如此,百姓便得以早些安居乐业,实现‘不动干戈而屈人之兵’的理想。”
欧阳伦再次话锋陡转,继续分析道:“但是,此方案亦有其风险,倘若这位盟主,实则假仁假义,虚伪狡诈、阴险诡谲之人,那么此事非但不能得以根除,反而会打草惊蛇,留有后患。”
欧阳伦的分析,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优劣之处一目了然。
待他言尽,众人半晌未语,全场寂静。
“羽扇哥哥好厉害。”
一声娇柔之音,传入八人耳中。
是燕儿,率先打破了这场静默。
楚龙飞爱怜地轻抚燕儿弱小娇嫩的脸庞,宠溺地开口道:“燕儿乖,闭目休息。”
已近豆蔻年华的燕儿,被哥哥这般小孩子似的哄着睡觉。
众人不觉再度失语。
燕儿却是十分乖巧地听从哥哥之言,缓缓闭上眼睛。
果然未久,便传出均匀的呼吸之声,似已安然入眠。
难怪,楚龙飞如此溺爱这个妹妹,当真乖巧听话的紧。
此番燕儿抱恙,终令韩诡深刻而清晰地意识到燕儿在自己心中的重要分量了。
他甚至为了燕儿,已然决定孤身前去犯险,只为将楚龙飞换回燕儿身边。
韩诡自己亦不曾察觉,燕儿究竟乃何时走进他内心的至深处,而后如野草般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欧阳伦以气音轻声问向楚龙飞:“当真睡熟了吗?”
楚龙飞点头,尽量克制着言语,生怕腹腔的气流震动,会惊扰燕儿的安眠,睡不安稳。
燕儿就那样,小小的一只,趴伏于楚龙飞手臂上,枕着楚龙飞肩膀,宛如一只娇小柔弱的雏鸟。
终于得以摆脱噩梦连连的侵袭与纠缠,安然入眠。
其余五人,当然不包括韩诡,见欧阳伦用气音交谈,亦纷纷把声音放的低低的,讨论着相关细节问题。
夜色,仿若浓稠的墨砚,深沉得无法化开。
屋内的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映于墙壁之上,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韩诡静静地凝视着燕儿那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与平和。
楚龙飞保持着姿势,一动亦不敢动,尽管胳膊早已因长时间的支撑而麻木不堪,却不愿惊扰妹妹那难得的好梦。
欧阳伦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轻声说道:“夜已深,大家都歇着吧。”
众人微微点头,各自寻了个舒适的角落,缓缓闭上双眸,任由睡意将自己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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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院。
这日,皇帝再次召见了史忠。
“史爱卿,”皇帝缓缓开口:“锦衣卫虽然个个身负绝技,武功高强,然终究乃隶属朝廷之人,行事之时,有些领域难免有些顾忌,束手束脚难以完全施展,你那个马……马什么?”
皇帝显然并未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名字,放在心上。
史忠慌忙答道:“回皇上,马侯利。”
“将他也安排到南部去,保护那人,以防不测,此次任务重大,不容有失。”
“是,微臣明白。”史忠心中暗喜,皇上终究还是很器重史府之人的。
“秦明还在四处搜寻那个鬼面阎罗吗?”皇帝像是终于想起秦明这个人来。
“是,秦明手里,只此一人可用。”史忠不忘贬低秦明。
“那个阎罗确实好用,找找也好。”皇帝微微颔首。
史忠突然就有了危机感。
“马侯利也可以……”
史忠心中暗道:鬼面阎罗能办之事,我手里的人,亦能做到。
“你那个马什么,还真做不到,哼哼。”皇帝不屑打断史忠的未尽之言。
于皇帝眼中,史忠麾下的那些虾兵蟹将,不过能处理些许寻常事务罢了。
至于关键的大事,还需仰仗顶尖高手方可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