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些衣服，我做了他还没来得及穿。”庄小娘抚摸着被送过来任她挑选的小衣服，轻轻说。
“要不要，全都给他带走？”林慧怡心里也是叹息，这里头，还有她做的。永远也看不到麦麦穿的那天了，真是遗憾啊……
庄小娘摇摇头，道：“问问安娘，小鱼儿要不要吧。”
林慧怡一愣，最后也懂了她的想法。小鱼儿穿着，在她眼里，就是麦麦穿着。只是，不知道安娘会不会介意。
“那就等下叫安娘看看吧。一部分留给小鱼儿，一部分让麦麦带走。”她说。
“好。”庄小娘点点头，眼睛却仍旧看着麦麦，不肯移开哪怕一瞬。
林慧怡无法，只得转身。她刚准备吩咐宫人去问葬礼的事，就一眼瞥到门口站立的男子，面色深沉，含着悲伤。
她一惊，一眼扫过周边的宫人，见他们全都肃立着，心里估摸着，大概刚刚给她们递东西的都是受宇文晟的吩咐吧。
于是，她连忙拉过庄小娘，屈膝行礼：“妾等拜见皇上。”
“平身。”宇文晟语气和缓，过来亲手将庄小娘扶起，安慰道：“麦麦知道你那般爱他，会很高兴的，别太伤心了。”
“妾遵旨。”庄小娘现在不愿应付他，点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我已经下旨，追封麦麦为晋王，谥号殇，丧礼大办，比照哀冲太子的例。”见她不说话，宇文晟只好开口说道。
林慧怡听了有些惊讶，无论是给麦麦隆重的丧礼，还是在庄小娘面前自称“我”，都足以说明他还是很伤心的。
可庄小娘听了也只是点头，这些还不足以把她从丧子之痛里拉出来。
宇文晟于是不得不继续说：“我还给麦麦取了个名字，叫宇文闵。跟斌儿一样，都从文旁。”
林慧怡仔细一想，文旁的闵，那就是那个字了。她心中叹息，见庄小娘还是不为所动，便主动劝慰：“闵字，意为哀闵怜恤。皇上一片慈父之心。”
庄小娘终于有反应了，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含着哭音说道：“多谢皇上，给麦麦取名。”
“麦麦是我们的孩子，无需道谢。”宇文晟拍拍她的肩，又低声劝慰了几句。
好半晌，把庄小娘安抚住了，宇文晟才问起麦麦的死因。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三皇子早夭？是不是你医术不精所致？”他指着一直没离开的太医，沉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接到诏令就立刻赶过来了。彼时三皇子的病虽然来得快，但还没有恶化。
臣查明是腹泻之后，马上就派人去取药了。可谁知……”那老太医慌得满头是汗，估计是担心宇文晟迁怒他，让他给三皇子陪葬吧。
“谁知什么？快说！”宇文晟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心情极度不好，对庄小娘他不好发火，但对这个太医，他就不想掩饰了。
林慧怡也想搞清楚原因，为小鱼儿以及其他孩子留个经验。
她见那个太医被吓得不住地求饶，便开口道：“皇上，还是让太医先把话说清楚吧。你这么吓唬，太医怕是不敢说了。”
“起来，好好说话。”宇文晟还是听进去了，只得收了收脾气，道。
“是，多谢皇上。”那太医如蒙大赦，磕了好几个头，才起身擦了把汗，继续说：
“可谁知三皇子的病恶化的那般急剧，又太过严重，臣熬的药还没送过来，三皇子便已然夭折了。臣医术不精，求皇上恕罪。”
“三皇子为何会腹泻，还突然加剧？”宇文晟不解，追问。
“小儿腹泻是常见病症，一般很快就能治好。臣推测，或许是三皇子的饮食上出了问题。”那太医一拱手，把问题抛了出去。
“饮食？”宇文晟皱起眉头，难免起了别的怀疑，便看向一旁的香儿，问道：“三皇子的饮食都是由谁负责的？”
“回皇上的话，是四个奶娘。娘娘和奴婢只日常检查。”香儿仔细地答了。
“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是谁给三皇子喂奶的？”宇文晟立即转头，指着一边的四个奶娘，又问。
“皇，皇上，是奴婢。”四个奶娘战战兢兢地跪到宇文晟面前，互相推搡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面容才蚊子似的出声应了。
“你是怎么喂的？是不是你行动不干净，才导致三皇子腹泻！”宇文晟眼神锐利地盯住了她。
“皇上，冤枉啊！奴婢给三皇子喂奶时，一直规规矩矩的。都是姑娘、奶娘们一起检查了，才敢喂奶的。”那个奶娘猛地磕头喊冤，但还是条理清晰地为自己争辩了几句。
“你没问题，那三皇子怎么会突然腹泻，还因此早夭？”宇文晟不愿相信，恶狠狠地骂着她。
林慧怡也不确定那个奶娘究竟是不是冤枉，也不好开口。
正在这时，刚刚那个太医又拱手补充道：“皇上，若是奶娘在喂奶前饮食了寒凉之物，也是极可能造成三皇子腹泻的。”
林慧怡不禁有点儿奇怪，那太医如此害怕的人，逃过一劫之后不说闭嘴做哑巴，怎么还敢多话呢？
“皇上，奴婢想起来了，米奶娘今早在给三皇子喂奶前，是喝了凉水的。”另一个奶娘主动告发，而米奶娘就是今早给麦麦喂奶的那个。
“这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简直罪恶滔天的奴婢！”宇文晟闻言，又见剩下几个奶娘都是点头，便不再听米奶娘的求饶，怒喝一声：“来人，拖出去！”
他顿了顿，才从牙齿中挤出一句：“满门抄斩。”
众人一听，都有些发愣，毕竟宇文晟向来还算个好说话的皇帝，从来没用过这等残酷的刑罚。
“皇上，还请听妾身一言。麦麦早夭，皇上慈爱，得以厚葬，已是折寿之举。若还因此造成如此杀孽，恐怕影响轮回。
还请皇上为麦麦着想，也为庄皇贵嫔积福。”林慧怡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所怀疑，并不想让宇文晟大开杀戒。
听了她的话，宇文晟气得瞪住了她。连庄小娘也满脸不解地看着她。
“皇上，请您三思啊。”林慧怡仍旧坚持，最后还是庄小娘选择了相信她，跟着说服了宇文晟，改轻判了米奶娘一家。但她本人，还是被处死了。
“皇上！良姬娘娘生下了一名小公主，母女平安！”刚处理完这些，宇文晟本想再和庄小娘说说话，就又听见宫人来报。
林慧怡一听，心里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庄小娘，只见她的脸扭曲成了一块，眼中也爆发出精光。
林慧怡不禁心里感慨：这般巧的事，居然真的发生了。刚刚是听说有这么回事，不过她一心在庄小娘这儿，就忽略了。
只是感慨归感慨，她必须得制住庄小娘，不然宇文晟在这儿，怕是要出大麻烦。
于是，她主动对有些犹豫的宇文晟进言：“如此喜事，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也好冲冲喜。”
说话时，她还凑到庄小娘身边，用力按住了她。
宇文晟看了眼庄小娘，还是拒绝了：“罢了，朕回建章宫，去准备麦麦的丧礼。沈良姬那儿，自有皇后看着。”
这话倒好，勉强缓和了一点庄小娘如今的怒气。
林慧怡心下一松，与众人一同恭送宇文晟出门了。她才转身，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命彩月香儿守住门，才和庄小娘说话。
“你有话要问我。”
“姐姐为何要把皇上请走。”庄小娘站起来，眼里透着疯魔。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林慧怡把她扶到梳妆镜前，映出了她如今的模样，有点儿癫狂。
“你想把麦麦的死归结到沈良姬身上，对不对？”她问。
“难道不是吗？我的孩子刚走，她的就来了！就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的孩子！”庄小娘终于忍不住，咬着牙说出心里话。
“小娘，不说别的，麦麦是皇子，而沈良姬生的却是公主。”林慧怡搂着她，淡淡地说。
“那也是她克死的！”庄小娘眼泪滑下，却仍不肯放过。她太伤心，想找个对象让她发泄，而沈良姬母女正好撞了上来。
“沈良姬是因为听说麦麦夭折了，才动得胎气。”林慧怡轻叹一声，仍旧平心静气地安慰她。
这样还好。如果反过来，是沈良姬先动胎气，而麦麦之后才夭折，那她估计怎么说庄小娘都不会听得。
庄小娘闻言捂住了脸，泪水又从指缝里渗出来。她压抑着哭声，但也不再揪着此事。
林慧怡俯下身，轻轻搂住了她，用她身体的热度，来温暖她此时寒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