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怡回忆着这几天得来的线索。
高智明已经全然苏醒了。宇文晟自然就问起了那天彩鹊说的话。结果显而易见，高智明没有承认。
她依旧坚持，自己并没有因为与黄皇后的那点儿小摩擦，而心生忧思，给黄皇后洗清了嫌疑。
因此，就加大了林慧怡对她小产的怀疑。她确定，人为因素绝对是主要原因。
正好刚刚黄皇后把对彩鹊的调查送过来。她的背后主使，已经水落石出了。王皇贵姬，大家的老熟人了。
这件事，必定与她脱不开关系。
只等林慧怡从医女那儿找到实证，她就能把王皇贵姬揭发出来。为高智明，为赵娇妃，为张顺妃，还有她们未曾面世的孩子昭雪。
但是要对高智明下手，必须有个契机，或者，能够接近她。所以，林慧怡还得去一趟承乾宫，查一查她身边的人。
说干就干，林慧怡当即起身，朝门外招呼：“菊英。”
“哎。”菊英应声进来。
“等会儿彩月回来，你就叫她过去承乾宫找我。若是我回来了，你就直接叫她进来。”林慧怡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吩咐。
“知道了。”菊英点头答应，又看她的动作，忙道：“娘娘这是要出去？奴婢这就给您准备舆辇。”
“快去吧。”林慧怡点点头。
高智明虽然已经清醒，但身体受损过于严重，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太医说，至少还要三个月。这还是恢复的快的情况。要是慢，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门。
老院判已经得了宇文晟的特许，在承乾宫的后院暂住，为的就是时刻关注高智明的情况。
为着这事，还有言官上奏说不合规矩法统呢！但在宇文晟的坚持下，还是力排众议实行了。
林慧怡这几天跑得勤便，没有黄皇后那边的压力，她也不用在乎别的了。每天早出晚归，饮食都是在承乾宫解决的。
宇文晟这几天也常驻承乾宫，不做别的，只看着高智明，累了就在偏殿歇息。不过这时候，他是要回建章宫处理政务的。
要是太过惫懒，疏忽了大事，裴太后就要念叨了。他也没办法。
而这个时候，就是林慧怡和高智明最放松的时刻。平常有宇文晟在，她俩说话也放不开。
“今天几时醒的？还好吗？”林慧怡一进来，看见宇文晟不在，就三两步快跑到她的床边，拉着她说话。
“醒了好几次，但一直迷迷糊糊的。刚刚才彻底清醒。”说着，高智明又打了个哈欠，脸色还是不好看。
“那你要不再睡会儿？现在不用你操心什么，只管养好身体。”林慧怡于是提议，说着就要明珠给她整理被褥。
“不了。”高智明推开她的手，摇头道：“睡多了头疼，和我说说话吧。”
“那也行。但是你若是困了，可不能强撑着。”林慧怡无奈地点头，又板着脸嘱咐了几句。
“好。”高智明微微笑开，视线在她肩上滑落，见到一小片雪花，便问：“外头下雪了？”
“是啊，昨晚上就下起来了。都三月了，倒春寒也厉害。”林慧怡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猜想可能是刚刚不小心漂上的，便轻拍抖落下去。
“今年有了身子，倒是没好好赏过一场雪，真是遗憾啊。”高智明叹惋着，似乎从那一小片雪花中，看到了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
林慧怡见她提起那事，却没有伤心的样子，不禁心里发慌。
于是顺着她的话题，叽叽喳喳地说：“这有什么可遗憾的！只要养好了身体，以后还怕没机会赏雪吗？”
“你别太担心，我已经想开了。”高智明见她手舞足蹈的，看上去颇为不自在，便淡淡笑着说。
“真的？”林慧怡尴尬地坐好，眼睛与她对视，想看清楚她的真实感受。
她瘪着嘴，继续说道：“你可别哄我，那种痛苦我虽然没尝过，但宫里可不少。她们哪一个，不是撕心裂肺，呕心抽肠。
而你，除了那天刚知道的时候，就再没有表现出悲伤了。我，我是担心，你憋在心里，憋出病……”
“我是真的想开了。本来就是我奢求了。”高智明轻叹着，神情却是极度的淡然。她一瞟到林慧怡，赶快转移话题：
“你今天这身打扮，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不过是在西京行宫，下的也是雨。”
高智明说着，眼神有些飘忽。
“那时候，你在雨中，一身的花瓣，让我差点儿以为是哪个仙女下凡来了呢！”林慧怡笑眯眯地打趣她。
不过感慨是真的，她初见高智明时，确实是对她的容貌气质惊为天人。
“哪里有这么夸张，我可不能和仙女比较。”高智明羞涩地垂下眼睑，又说：“我倒还觉得你是从画儿里出来的呢！”
“什么画儿？乡野村姑图吗？”林慧怡嘿嘿一笑，故意拿自己开涮。
高智明“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半天都止不住。
“哎呀，都怪我，说什么笑话！”林慧怡一边自责，一边轻轻拍她的背止咳。
好半晌，高智明才彻底停止咳嗽。她捧着一杯热水，喝了两口，才说：“不怪你，我就是想听。”
怕她累着，林慧怡把杯子抢过来捧着，一边说：“缘分真是奇妙。去年咱们才刚认识，今年却已是知己了。”
“是啊。”高智明点点头，和她相视一笑。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林慧怡见她神情倦怠起来，连忙将人往被子按，不顾她的挣扎，一边还唠叨个不停：
“你可不能害我。要是你强撑着和我说话，导致你好得慢了。我可是要受罚的。你快休息，我又不走，等你睡饱了，我们再继续。”
“好。”高智明确实累了，见她这么说，只得老老实实地窝进被褥。
林慧怡一直坐在她的床边，没有挪动。看她睡着了，正想起身找水，眼前就出现一杯茶：“娘娘是要喝茶吗？”
“正是呢！”林慧怡诧异了片刻，才伸出手去接。
就在这时，林慧怡的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明珠露在袖子外的手腕。那里，有一小块红斑。
“这是？”林慧怡盯着那里，惊讶出声。
明珠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倏地弹起，她捂住手腕，堆起笑脸解释：“哦。奴婢这几天不小心长了疮，吓到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可有找太医问过？”林慧怡奇怪于她的反应，未免太剧烈了，就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不知道，奴婢本来就是司药司的女史，对这个还是有研究的。自己看过了，不是大事，每天有按时擦药。”
明珠似乎是缓过来了。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恭敬地笑着答复。
林慧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笑着说：“没有大事就好，你们娘娘现在可要人照顾，她又十分看重你，可别把自己弄倒了。”
“奴婢一定牢记。”明珠又福了福身。
林慧怡又坐了一会儿，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但心里却在回溯，从第一次见到明珠至今，她的一举一动，如今看来，十分值得怀疑。
她刚想找个什么由头离开，就看见门外进来一个宫女禀报：“贤嫔娘娘，明珠姐姐，彩月姐姐求见。”
这些日子她们总往这边跑，承乾宫的宫人都认得人了。
不等她们说话，林慧怡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哎哟，瞧我这记性，竟是把她给忘了。我有点儿事，过会儿再回来，要是智明醒了，你先跟她说。”
“奴婢知道了，娘娘请慢走。”明珠微笑着答应。
“有劳了。”林慧怡点点头，跟着小宫女出去。
她没看到的是，在她们刚踏出门的那一刻，留在室内的人，突然沉下了脸，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她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