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林慧怡对着高智明苍白病弱的面容，一直找不到可以开口的话题。
对于没能阻止明珠自尽，她也感到愧疚，因而每日只按时来探望，问几句近况就走。即便多待，也是静坐无言。
高智明虽然知道她心里难受，但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劝解，因此只得期望她自己想开。
这日，林慧怡照常看完高智明，正准备回去，就让云姑给拦下了。
“怎么了？可是你们娘娘有什么事？”她瞅见云姑神色焦急，似乎有什么大事，便带着她到了僻静的角落里问话。
谁知云姑一见周围没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却仍压着嗓子，说：
“回贤妃娘娘，奴婢发现我们娘娘根本没有喝药。这些日子，娘娘每次都趁奴婢等人离开，把药倒掉了。”
“你说什么！”林慧怡大惊失色，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
云姑赶紧示意她声音小点：“娘娘，皇上还在里头，请娘娘小声些，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了。”
林慧怡扭头朝后殿门口看了眼，见没人注意到，才定了定神，与云姑到一间小屋子细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快细细说来！”
高智明这次伤得可不轻，没有人搀扶着，根本连坐起身都办不到，还能把药倒在哪儿呢？
“奴婢刚开始也没发现，直到奴婢听见太医说，娘娘身子一点儿也不见好，好像没有服药一般。”
云姑脸色霎时一变，哭道：“奴婢这才起了疑心，趁着给娘娘擦洗身子的时候，将床铺查看了一遍，发现，发现……”
她说着，就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
林慧怡心里焦得跟火烤似的，忍不住拉扯她的臂膀，尖着嗓音催促：“发现什么？你快说呀！”
云姑捂着半张脸，抽噎着说：“娘娘把药都倒在了枕头下、褥子里，所以奴婢才没有察觉。”
“倒在这些地方，她还如何睡觉啊……”林慧怡嗓子发干，哀凄地说道。
高智明的这些举动，足以证明她已经不打算继续活下去了。这叫她们这些人，如何接受呢？
彩月为她擦去眼泪，尽力劝道：“姐姐，还是要想办法劝一劝娘娘，只有你说话，娘娘才肯听。”
云姑也慌忙符合：“奴婢也是这个意思。贤妃娘娘，还请您一定要劝劝娘娘，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
“她意志如此坚决。何况明珠已经死了，我知道，她不会了，她不会了……”林慧怡哭得伤心欲绝。
明珠的那句遗言，成了高智明决心赴死的推力。
良久，林慧怡拭去眼泪，打定主意。就算希望渺茫，她还是要勉力一试，为了她与高智明的知己之情。
她吩咐云姑在这边盯着，等宇文晟离开承乾宫了，就派人通知她。
“我这就过去。”林慧怡打发走来传话的宫女，立刻坐上步辇赶去承乾宫。
此时高智明又陷入了沉睡，但林慧怡再三思索过后，担心夜长梦多，何况宇文晟随时可能返回，只好将她唤醒。
“慧怡，你终于主动来找我说话了。”高智明见到她的脸，并没有丝毫不忿，反而喜笑颜开地看着她。
“嗯。”林慧怡应了一声，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高智明见她始终不语，于是问道。
林慧怡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探手在她枕下摸了一把。
高智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也瞬间明白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智明，何必呢？明珠是死了，可你还活着。”林慧怡狠狠咬了咬唇，才终于开口。
“慧怡，你不懂的。阴世有人等我，短暂的阳间便不可久留。”高智明摇头叹息。
“那我呢？我也是你的知己，你就不能为了我，再陪陪我吗？”林慧怡心知是这个回复，却仍然觉得难过。
高智明叹了一声，道：“慧怡，就算我陪你，可又能陪你多久呢？不用骗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我……”林慧怡这才反应过来，高智明如今是拖着残躯病体强撑，她过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煎熬，都是痛苦。
即便高智明愿意强撑陪她，又能陪多久？恐怕用最好的药护着，也多不过一年的光景。
她又怎能自私到这个地步，强行让她忍受痛苦以做陪伴呢？
高智明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林慧怡顿感羞惭，她真是不配做高智明的知己。
高智明见她丧气地垂头，心里酸楚地握住她的手，刚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从复杂情绪中抽身的林慧怡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指挥彩月等人出去呵斥，然后对高智明笑了笑，才出去察看。
“皇上有令，禁止任何人在承乾宫喧哗吵闹，你们是有几个胆子，竟敢来这里放肆！”她看着院中跪着的几人，厉声喝道。
曹丽嫔接收到林慧怡的目光，被吓得浑身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在她一旁的刘宁妃就显得镇定得多，虽然她才是无端卷进漩涡的人。
见到林慧怡看过来询问的视线，刘宁妃福身道：“妾参见贤妃娘娘。请娘娘恕罪，妾并非有意要违抗圣旨，打扰皇贵妃娘娘休养。
妾身实在是被逼无奈，但兹事体大，又牵涉到了妾身，妾不好直说，还请淑妃娘娘代劳禀报。”
张佳怡是跟着二人过来的，路上该了解的也了解了。
她瞪了曹丽嫔一眼，解释道：“方才曹丽嫔来找我，说皇贵妃这病一直不好，是有人在宫中施行厌胜之术。
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也不能擅作主张，便过来禀报，却不知皇上已经去了建章宫。
我本想悄悄退下，不惊扰皇贵妃娘娘的。可谁知曹丽嫔的宫女却忽然大声吵嚷起来，非说刘宁妃要灭她的口。”
林慧怡闻言皱紧眉头，厌胜之术历来是宫廷大忌，稍有苗头那都是血流成河。
高智明为何一直不好，她很清楚。很显然这件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想的是借高智明、或者说借宇文晟的手，打垮刘宁妃。
刘宁妃的品性林慧怡知道，她对高智明是有些异样的心思。但若说她做出诅咒高智明的行径，林慧怡是不信的。
不过那人既然敢大张旗鼓地闹出来，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
林慧怡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一眼，视线又扫过曹丽嫔和刘宁妃，思忖了片刻，才道：
“既然涉及到了厌胜之术，事关重大，在皇上未到之前，你们都必须被严加看管，不许有任何私相传递的行为。”
说罢，她就招呼承乾宫四周守着的侍卫，将这些人分别关了起来。
林慧怡让张佳怡负责宣召六宫妃嫔，又对着彩月耳语几句，才进了后殿跟高智明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