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又哼了一声,这次看向了贾母。
“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就是宝玉。
如果宝玉再有了孩子,可不就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嘛。
你们家那几个孩子资质都平平无奇,生怕宝玉有了孩子老太太就更瞧不上他们了。
自然是要铲除了才能安心啊。”
方氏气道:“我可没有这般恶毒的心肠!”
王氏眼中露出讥讽,“这有没有的,可不是说说而已,要看有没有做啊。
除了你们大房,我真的再想不到我们宝玉的孩子还能碍着谁的眼了。”
说着她转向贾母,“老太太,还求您为宝玉无辜枉死的孩子做主啊!”
话音未落,她已掉下两滴泪来。
做戏要做全套,王氏口口声声提着宝玉,就是想要戳中贾母对宝玉那份偏爱的心。
果然,贾母看向方氏的眼神中也带了疑惑。
别的且不说,正如王氏刚才提到的,除了大房,宝玉的孩子又能威胁到谁呢?
虽然以她对方氏的了解,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是贾琏呢?凤溪呢?
他们又会不会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呢?
有时候一念之差就造成祸事了。
王氏见贾母已经起了疑,忙又说道:“如果说凤溪没有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为何不在宝玉去求药的时候直接把药方子给他,而是要等到晚上才送过来?
难道不就是在想着如何改动药方吗?”
“你!”方氏想不到王氏能这样颠倒黑白扭曲事实。
贾母低头沉默了一瞬,沉声喊道:“鸳鸯,去把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都叫来。”
方氏知道这是老太太要审问了,她心里委屈的厉害。
虽然这药方子确实是凤溪给的,但是她相信儿子和媳妇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可是老太太能让喊人,就说明她也是起了疑的。
这么多年来,她难道还不了解大房众人的品行如何吗?
怎地事情一沾染上二房,尤其是和宝玉沾边的,老太太的心就偏袒得这般厉害?
方氏这回也是真伤了心了,赌气坐回椅子上,再不说话。
她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把儿子媳妇都叫来,这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不一会,贾琏和凤溪双双进了屋。
鸳鸯素日里也和凤溪交好,一见面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个大概。
凤溪听完立刻就要炸。
贾琏冷静地牵起妻子的手,“万事有我,你不要急。”
短短一句话,就让凤溪镇静了下来。
她也觉得,自己没做过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氏往她身上泼脏水。
到了荣禧堂,贾母见了孙辈态度还是缓和了许多。
“叫你二人过来是为了宝玉媳妇小产一事。
听说她之前一直在吃琏儿媳妇给的药?”
“回老太太”,贾琏扯了一把正准备回话的凤溪,自己上前一步解释道,“前些时候宝玉是来孙儿这里求过药。
众人皆知,凤溪当年怀着茗哥儿的时候吐得厉害。
当时孙儿从外面求来了治疗孕吐的良方。
不知怎地,宝玉想起了此事,便来找孙儿求药了。
只不过当天不巧,孙儿出门办事不在家。
那方子是我收着的,凤溪自是不知道在哪儿,就让宝玉先回去了,说等我回来再拿给他。”
贾琏言简意赅地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干脆利落、沉着冷静,口口声声都只提自己,并不说凤溪。
“是因为你不在家,所以才没有立刻把药方子给了宝玉?”贾母问道。
“正是如此。”
“哼”,王氏突然插话道,“只怕是个借口呢。
若不这么说,可要如何找机会更改药方子。”
“二婶既然觉得我们的药方子有问题,那现在拿出来找个大夫瞧瞧不就行了。
何苦扰了老太太的清静。”贾琏找准关键,先发制人。
他确信自己的药方是没问题的,自然不怕王氏找大夫来验。
王氏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媳妇的医术连宫里的御医都夸赞过。
若是她想要在里面动点手脚,又岂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你既然敢让我去找大夫来看,自然是已经想到这一层了。
我即便找了大夫来,定是也看不出什么的。”
贾琏知道二婶不要脸,但是想不到居然能如此不要脸。
他不怒反笑,“听二婶这意思,不管大夫说这药方子有没有问题,它都是有问题的咯?”
王氏不理贾琏,反而看向贾母。
“老太太明鉴,您觉得媳妇说得有没有道理呢?
琏儿媳妇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她若想做点手脚,岂能让人轻易发现?”
贾母一会看看王氏,一会又看看贾琏和凤溪。
直觉上她觉得应该不是贾琏和凤溪做的,可是事实上证据又摆在那里,牛家确实验出牛晓绮的身体里有导致滑胎的药物。
如果说不是贾琏夫妻有问题,那又会是谁要害宝玉的孩子呢?
贾母的目光从房内众人的脸上一一划过,她忽然看见了王氏身后不远的薛姨妈。
她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似乎对这场对峙很感兴趣。
虽说她是王氏的亲妹子,这次过来可能只是为了支持姐姐,但是自家的事儿,她为何要掺和进来呢?
贾母稍一琢磨,突然醒过些味儿来。
如果王氏说贾琏夫妻不愿宝玉有孩子,那同理,贾珠夫妇是不是也不愿宝玉有孩子呢?
而且若说宝玉有了孩子对谁的利益损害更大,那自然是贾珠啊。
特别是宝钗和晓绮一同有孕,这哪一个先生出来,生男还是生女,之间的差别可是太大了。
但是宝钗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她,那都是他们贾家的子嗣。
这种时候是不适合把她叫来审问的。
可若是宝钗动手,那她又是如何在药里做手脚的呢?
贾母琢磨了片刻,把鸳鸯叫到跟前,轻声耳语了几句,便让她出去了。
这会荣禧堂里是令人难熬的沉默。
贾琏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氏,他心里坦荡,自是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王氏也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十拿九稳,即便自己无法证明就是他们在药方子上做了手脚,那他们也无法证明他们没做。
自古以来,证“有”容易,证“无”难。
如此一来,即便他们大房只是有嫌疑,那也足够被人诟病了。
正待屋内众人各怀心思之时,鸳鸯带着一个小丫鬟进来了。
她说道:“老太太,药房的小福子来了。”
这个叫小福子的丫鬟因为心细,被安排在药房负责熬药好几年了。
因为贾母是府里吃药最多的人,所以荣禧堂里的丫鬟们和这个小福子也最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