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的肚兜系带,松垮垮垂在颈后,露出大片雪背。
一条腿伸了出来,压在被面上,裤脚上卷露出一截小腿。
上面的朱砂痕,经过一夜,淡了些许。
凌黛匆匆推开门,身后跟着嫣然,还有冬雪。
“小姐,宫里来人了。”见到这般香艳的场景,凌黛的脸一下红了,“您怎么只穿了……”
听到“宫里来人”,苏时瑾忙睁眼起身,乌发滑落遮住肩头:“昨夜闷得慌……”
她低头瞥见,那胸前沟壑处垂着的雪玉,映着点点红梅,耳尖倏地染上绯色。
嫣然抬眸,便看到她脖颈间、锁骨处,那红色的印记,不知怎地心有些慌乱。
苏时瑾翻身下榻,赤足站在脚踏上:“来得是谁?”
凌黛先前是熙王府的人,宫中的人,自然是极熟悉的。
凌黛回道:“来得是首领大太监魏无仁,他是圣上的心腹。”
苏时瑾眉头微蹙,昨日皇上虽封赏了她,这旨意却迟了一日,今日才来传旨。
想来,这位陛下心中应是有些不喜她,并未对她那般看重。既如此,随意派个来传旨就好。
怎会派最得力的心腹?
来不及多想,苏时瑾樱唇微启:“快些更衣梳妆。”
嫣然忙上前,伺候她更衣。
不经意瞟到腰间——的指痕,玉肤上晕开淡淡的青,嫣然手中一顿。
见嫣然发呆,苏时瑾轻声问:“嫣然,怎么了?”
嫣然垂下头,手上动作快了起来:“没什么,小姐,只这衣裳的带子有些难系,一时走神了。”
匆匆绾了个凌云髻,苏时瑾挑了那支白玉兰花簪,簪了上去。
苏时瑾踏入前厅时,魏无仁正端着茶盏,打量着墙上的《寒梅图》。
听见脚步声传来,他起身迎了上去,那张脸堆满了笑容。
“琼华县主接旨——”
苏时瑾盈盈跪拜,青石地的凉意渗入膝盖。
魏无仁展开明黄圣旨,嗓音像浸了蜜的刀子:“……特封为琼华县主,赐黄金千两,府邸一座,钦此。”
苏时瑾双手接过圣旨,盯着边缘的龙纹有些出神。
魏无仁上前,虚扶了一把:“县主可知,琼华二字何意?”
“琼楼玉宇,华彩万千。”
“错了。”魏无仁摩挲着翡翠扳指轻笑,“是‘琼枝当折,华年易逝’。”
他细长的眼,瞄了瞄她发间玉簪,“就像这白玉,碎了便再难复原。”
苏时瑾心知肚明,她苏家三代皇商,虽权势不大,但财富却不容小觑。
况且,她获封县主之位。魏无仁,身为首领大太监,应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说这些话来膈应她。
毕竟,聪明人可不喜欢,处处树敌。
这话,是乾景帝借他的口,在警告自己。他应是觉察到,她与鸿煊之间的情。
昨日,独留鸿煊,想必也是为了这事吧……
苏时瑾指尖掐进掌心,微微一笑:“臣女谢公公提点。今日劳公公久等,凌黛。”
凌黛立即上前,手中捧着一个大匣子。
盖子打开的刹那,魏无仁瞳孔微缩——匣子一分为二,左边是金锭,右边是珍珠。
“公公车马劳顿,这些拿来给公公买酒喝。”
魏无仁的眼成了一条缝,低声说:“县主背有苏家,若能遵从圣上的意思,定能再嫁个好人家。若县主不遵从,眼红苏家的人,从未少过。县主是聪明人,咱家言尽如此。”
乾景帝劝不住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派人来警告她。
苏时瑾微微一笑:“臣女,定不会忤逆圣上。”
明明穿着素雅,这一笑却芳华绝代,魏无仁拱手告辞。
走到门口,回头补了一句:“县主发间玉簪虽美,却似旧物,委实有些配不上县主呢。”
待人走远,苏时瑾拔下头上玉簪,抚了抚上面的纹路,眸中一片决然。
……
与此同时,乾景帝的旨意,贴满六部衙门。
阳光正烈,朱雀门前的八字墙,挤满了人头。
卖烧饼的刘二,踮着脚张望,竹匾里的热气寥寥升起。
“都让让,让让,全挤在这作甚!”衙役将人群,往后驱散了些。
浆糊刷过的墙面,有些黏糊糊的。几张大纸“刺啦”被展开,鲜红的官印盖在上面,像未干的血迹。
待衙役穿过人群,百姓便立马围了上去。
“沈如风失职,丢失赈灾银,官降三级,罚俸三年。这处罚,也太轻了些。”
“慎言,慎言。咦,苏时瑾这几个月,都在舒县赈灾,散尽数百万钱财。沈大人还真是好福气,娶了富可敌国的苏家长房嫡女。”
一个老童生,睁着浑浊的眼,指了指最底端:“不对,不对。苏时瑾已与他和离,且因赈灾有功,被封为‘琼华县主’,与他再无干系。”
那算命的老头,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奇怪,昨日的流言沸沸扬扬,说她红杏出墙。”
一年轻书生拨开人群,青衫上沾着些灰尘。
“诸位请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了开来,上面盖着舒县的官印。
“这是谢苏家二小姐的呈表,上面有舒县活着的人,每一个手印。”
人群嗡地炸开,苏时瑾姓二,苏家二小姐,说得就是她。
表上密密麻麻的红指印,在烈日下灼人眼。
书生眼眶泛红:“若不是苏二小姐,我舒县几万百姓,恐余不过一二。这几个月她远在舒县,怎么会与人……定是有人恶意中伤!”
一臃肿的妇人,挎着菜篮嘀咕道:“苍蝇不叮无缝蛋……”
角落处,一个全身黑衣,头上戴着黑色惟帽的人,转身离去。
城墙上,留下五条深深的沟壑。
……
一则流言,怎会轻易散去。
如今,一大半人觉得,苏时瑾是被人恶意中伤。
一小半人觉得,苏时瑾……
毕竟,昨夜可有不少人,看到过那些露骨的画像。
虽然那些画像,很快便被毁了。但记忆,总不能被抹去。
若要流言散去,恐还得费些功夫。
……
洛华苑,苏时瑾盯着那白玉兰花簪,有些愣神。
雕花窗棂被推开,南宫鸿煊红色衣袍,扫过新换的月白纱帘。
昨日未看仔细,今日一打量,这满屋的布置,都有了些变化。
他唇角勾起:“如今这布置,看着才让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