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神色萎靡的“溃兵”被驱赶着,整齐的跪在日律推演身前。
城墙上的王苍眼神微微一凝,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一人抬头冲自己笑了笑。
也不知道,此事是否能成。
几百溃兵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日律推演亲自问话的,至于谁有资格当这个被问的人,那自然是乞伏罂了。
日律推演拍马来到乞伏罂身前,用手中马鞭敲了敲那有些光滑的脑壳。
“我说,你答。”
“是,大帅。”
“砍他一个手指头。”
“遵命。”
身边的亲卫也不多说,走到跪在地上吓得不敢言语的乞伏罂身边,一把抓住其有些肥大的手掌。
手中短刀轻轻划过,一根尾指掉在了地上。
豆大的汗珠从乞伏罂的额头骤然渗出,哪怕现在天寒地冻,连芒干水都能冻得邦邦硬。
“被带到这塞中的时候,可曾看见里面兵力、武备如何?”
“大帅,这塞里就几百人上来,还有很多是咱们鲜卑的部众和反叛的汉人奴隶。”
“至于武备方面,小人没机会出军营,不知道城墙上的情况。”
“另一边再切一根。”
那亲卫知道日律推演品性,投降汉人的鲜卑人在自家大帅眼中不再是鲜卑人,而是一条无用的猪狗罢了。
乞伏罂自然不肯,但出言反驳又不敢,只能低下头,把还在冒血的手颤颤巍巍的伸了出去。
只是亲卫丝毫不领情,这次不要左边了,他想砍右边。
沾染着污血的短刀向下砍去,又是一根尾指掉在地上。
乞伏罂的鼻涕眼泪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十指连心,更何况,已经被砍了两指了,再问下不得把自己这条命都搭进去。
日律推演收回看向王苍的目光,手中马鞭有节奏的敲着乞伏罂的中间光秃秃的头皮。
声音如同打在牛皮鼓上般,低沉又悠扬。
“还有呢?”
乞伏罂僵硬着脖颈,努力让自己的动作不变形,好让那马鞭一次次敲在自己脑壳上。
“昨日那汉狗给小人说,塞中只余十日之粮了,养不起这么多人,故而把小人等遣散,但依小人看,这汉狗颇为狡猾,这塞城中最少还剩一月之粮。”
“嗯,再切一根,带下去。”
“这是那汉狗亲自对小人说的,绝对不敢向您隐瞒啊,大帅!饶命啊。”
日律推演收回马鞭,脸上看不出表情,轻轻一夹马肚,战马会意,慢慢的往前走去。
王苍对面的慕容光全然没有在意外面的情况,如今自己已经投降了王苍,再想跑回去,也做不了头人了,甚至被抓到,可能小命不保。
其中塞中诸人倒是心神都在几百步外的跪在地上的乞伏罂身上,见其被砍了几根手指,脸上微微变色。
王苍这会儿“才”转头看向慢慢往城墙而来的日律推演。
偏头对着左边的两人喊道:“大兄,孟弼,两百步外,你们能射中这老狗吗?”
二人都摇了摇头,强弩可以,但准头就不能保证了,毕竟两百步外实在是远。
汉代一步可不是后世的一步,汉代一步是人左右脚各迈动一次,也就是两步,大概能有个一米四到一米五左右。
两百步开外,那就是三百米了,这个距离也就只有强弩可以了,但塞中擅弩的士卒也做不到三百米外一发就中。
王苍心想:这老狗什么时候死啊,后世只听过什么步度根、轲比能这些,来到这里后,才知道鲜卑人里还有这么多讲究。
差不多在离着城墙有个两百步样子的时候,日律推演一勒缰绳,战马停在了原地。
“那叫王苍的汉人小狗,三年没找到你,没想到躲在这个犄角嘎达的地方,倒是个好龟壳。”
王苍手中的茕一掷,嘿,十步。
棋子走到那小小的特定位置,王苍把棋子立了起来,此为“枭。”
“老光,这鱼又该我吃了,你已被我连吃三鱼,还倒欠我两枚博筹。”
“主公神勇,小人哪能是您的对手。”
“哈哈哈哈。”
王苍随手抚乱棋盘,起身走到女墙边,看向那被自己晾在一边,脸色不愉的日律推演笑道:“你这鲜卑老狗,几年未见,手上伤口愈合否?”
好个日律推演,还是有些城府,没有当场发作:“听说你这龟壳中缺粮,乃公给你送些过来。”
话落,右手往前一引。
王苍也不知道这老狗是何把戏,静静的没有回答。塞中诸吏也一时摸不着头脑,定定的看着远处。
只见,那万余骑军中分开一条道路,几千衣衫褴褛,赤足披发的人被驱赶着往日律推演这边走来。
王苍神色铁青,隐约猜到了是干什么。
“汉人小狗,送些粮食于你。”
说完这番话,日律推演哈哈大笑两声,对着周边的亲卫说道:“二丁抽一,剩下的用来攻城。”
“遵命。”
这些被驱赶的大多是些青壮男子,都是手脚有力的,不然也不能在这寒冬中活下来。
亲卫从骑阵中引了大概千余骑,尽皆下马,手中马刀拍打着前面汉人的后心,催促着其快步往前走。
大概驱赶了有了千余人,走到离城墙下大概百五十步的样子,鲜卑士卒用手一摁,强迫这些奴隶跪倒在地上。
韩威眼神浑浊,木然的跪在地上,也不去看自己手上的冻疮,而是迷茫的看向城墙上的王苍一众人,那些人好像是汉人吧,怎么还有辫发的胡狗夹杂在里面?
刚想转头向后看去,却感觉脖颈凉飕飕的,眼睛中的画面旋转着,只能看见一截染血的马刀。
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反抗,反而是:不知道在聚落里的妻子现在怎么样了。
砍头的鲜卑士卒暗道不爽,这汉人奴隶的脖颈挺硬,一刀还没能砍断,还剩下一截耷拉在身前。
恼怒间,又狠狠的劈了一刀,这才把那头颅砍下。随即泄愤一般,把这头颅踢得老远。
城墙上的王苍从被驱赶的汉人奴隶隐约知道了什么,直到这千余汉人被驱赶着跪在城墙前。
自然不是所有奴隶都如同韩威一般,对生活早已绝望,有些想求活的,奋起挣扎着就往前跑。
他们是绝然不敢往后杀去的,只敢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把架在脖颈上的马刀。
见奴隶从刀下逃走,那些鲜卑士卒也不追,神色轻松的看着那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