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星在自己的院子里安静养胎,甚少出门走动,因着大雪漫天,屋子的门半掩着,垂下的门帘挡住了风。
程瑜星正窝在铺着虎皮毯的软榻上,一头乌发散落,没有梳起,懒散地支着手和对面的侍女下棋,不住催促道,“快点,到你了。”
有侍女进门,低头禀报:“二少夫人,大少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李云昭已经掀开门帘进入,程瑜星连忙扶着身旁侍女的手起身,惊喜道:“嫂嫂怎么来了?”
李云昭在门边脱下斗篷,交给站在门口的侍女,熟稔道,“闲来无事,便想来看看你。你快坐着吧。”
站在程瑜星面前的侍女让开位置,李云昭便走上前坐下,只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从棋罐中取出一枚白子,随手落下格子间。
原本凝滞的棋局瞬间活跃起来。
程瑜星看了又看,捻起黑棋,认真地与她对弈追逐起来。
李云昭本来就是来打发时间的,便予她条条进退之路,陪她下了很长时间的一盘棋,直到程瑜星发现自己步步险境,却总是能险象环生。
她故意下错一步棋子,走进死胡同,但一来二往之后,棋局又灵活起来,程瑜星这才确定她是故意给自己放生路。
玉指撂下棋子,程瑜星娇嗔道:“嫂嫂能纵横棋局,却吊着我玩,真是坏透了。”
李云昭粲然一笑,大咧咧道:“我就想看看,这盘棋能下多久。”
说话间,侍女端着安胎药上前,送到程瑜星手上。
见程瑜星拧着眉慢慢喝完,李云昭的目光又落在她又大了一些的肚子上,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将手上的空药碗还给侍女,程瑜星伸手抚了抚盖着厚毯的肚子,眸光里有些惆怅又有些期翼,“我能时刻感觉他的在动,他的心跳,仿佛与我的心脏连接在一起,我每一日都想快一点见到他,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这怎么说呢……等以后你有了,就知道了。”
李云昭垂下眼眸,眉色淡淡。
怀孕生子,这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孕妇太脆弱,稍有一点闪失可能会送命。
她……害怕。
害怕像母后一样。
眼看天色渐晚,李云昭怀揣着心事与程瑜星告辞。
天上的雪变小了,终于有了要停下的趋势。
回到松风阁,汤予荷和几个下属在书房议事处理公务,似是在等她回来,一直没有传晚饭。
令英替她解下斗篷,问道:“夫人,要传晚饭吗?”
李云昭在程瑜星那儿吃了些点心,现在不觉得饿,想了想,吩咐道:“去问问侯爷。”
令英应是,正要抬脚走去,看着窗外夜色,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夫人,知春……还没回来。”
“怎么会?”李云昭脸色微变,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派知春去通知陈掌柜的时候,是申时初三刻,而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按理来说,在侯府和望铭轩之间往返已经足够了。
令英微蹙着眉头,犹豫道:“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知春做事一向谨慎有度,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会拖延至晚不归。
李云昭道:“让齐行带上几个人沿街到望铭轩去寻。”
“是。”令英当即去办。
那方齐行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带上六个家丁一起出了门。
几人打着灯笼沿街往望铭轩而去,一路上只见条条雪路中的车辙脚印,并没有看到知春乘坐的马车。
才到了望铭轩,楼里是一片灯火通明,几个伙计正在大堂等候着,时不时往外张望,面色忧愁焦急。
齐行越下马,问道:“陈掌柜可在?”
其中一个伙计认出他随李云昭来过酒楼,便走上前,低声道:“这位小哥,可是东家找掌柜?他今日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就连陈掌柜也至晚未归,齐行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那今日过来找陈掌柜的姑娘呢?”
伙计回道:“随掌柜一起去钱庄了。”
齐行又问:“你知不知道他们往哪个钱庄去了?”
“应该是恒源钱庄,西城那家。”
齐行转头吩咐身后的人,果断道:“两个人回府去禀报夫人,其他人,跟我去钱庄。”
此时风雪渐消,只有地上厚厚的积雪未化,马蹄溅雪,齐行快马加鞭,率四人往钱庄方向而去。
此时钱庄已经关门闭户,齐行上前用力地拍了拍门,拍门声惊扰了里头的护院,瞬间火光四起。
几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壮汉往门前一杵,呵斥道:“干什么的?!”
齐行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拱手道:“几位好汉不要误会,我们是冠武侯府的,想打听个事情而已……”
侯府内。
李云昭听了回来的家丁的禀报,面色隐隐忧虑,正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等着齐行的消息。桌上的菜肴热气慢慢消散,已经凉透了。
她没有胃口,而汤予荷还在书房忙着处理公务。
见她忧心忡忡,令英踌躇片刻,上前劝慰道,“夫人别担心,知春一向机敏,而且身边又有护卫保护,想来不会出事的。”
李云昭揉了揉眉心,“现在几时了?”
令英垂头,“已是子初。”
李云昭心烦意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房中踱步。
就在此时,齐行气喘吁吁地大步跑进庭院中,没等院中的侍女去向李云昭通禀,便径直闯入。
两个侍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忙拦住他,低声斥道:“齐行,还不站住!你敢在内宅放肆?”
令英听见声音,拔腿跑出去,急道:“放他进来!”
齐行进了房,走到李云昭面前,气喘不匀,捂着胸口艰难道:“夫人……知春和陈掌柜一行人……确实是去了恒源钱庄……取走了一万两白银,钱庄的伙计,都能证明,而且也有票子印证。”
“慢点说,说清楚了。”李云昭沉声道。
齐行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我们寻着车辙,从钱庄去往户部公廨的路查看,然后在距离钱庄三里的地方,发现了很混乱的马蹄和车辙,还有一堆从旁边的巷子中出来的脚印。”
他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块坠着青丝的蝉形玉佩,双手捧着呈到李云昭面前。
李云昭伸手将玉佩拿过,脸色越发凝重,眼神阴沉似水。
这是去年新年时,合作的商贾赠了她一块透亮的翡翠,知春看了很喜欢,她便请工匠雕了一枚蝉形的玉佩,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了知春。
知春很喜欢这枚玉佩,爱不释手,自戴上身后就从没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