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书生便萧月卿行了揖礼,“学生陈宁,参见公主殿下。”
萧月卿看向此人,虽穿着洗得有些褪色的袍子,但也眉目清正。吩咐随行侍卫道,“送他进城,找个郎中好生给他瞧瞧,这科举春闱的脑袋,可别磕出个好歹来。”
侍卫领着人走了。
对面流民里立马有人出声,“瞧瞧,公主就是看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
“是啊,这都出人命了没人管,倒先给他治伤。”
陈宁旁边的两个书生闻言十分愤慨,“陈宁的头还在渗血,你们难道还想再闹出一条人命不成?!”
一个农家打扮的青年也出来梗着脖子道,“公主怎可如此偏袒行事!我们不服!”身后还跟了个缩着脖子的农家妇人。
萧月卿打量这人,衣摆上还隐约带着些许血迹,想来就是那亡故之人的儿子了。
险些被他这话给气笑,萧月卿走到一个稍高的位置,在侍卫拿来的条凳上坐下,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偏袒?是你趁乱推的陈宁吧?”
“是又如何?”那人照旧梗着脖子。
还真是个愣子啊,瞧这样子,这人怕不是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萧月卿目光犀利的看向说话的青年人,“你可知陈宁已通过乡试,是举人身份,就算见了堂官儿也不用跪的,是谁给你的胆子,对他下手,致其受伤?!”
转头对张旭道,“张旭,你来给他说说。”
张旭躬身应是,朗声道,“依照我朝律法,殴打举人应罚二十至四十板子,致其伤者可判刑狱。”
青年明显没想到这一层,听了这话,脸上才露出些慌乱神色。
他身后的人群里又有人道,“死了人的公主不闻不问,却还要拿苦主问罪。”
“是啊,这是何道理?”
“我们不服!不服!”
平静下来的人群又骚乱起来,萧月卿目光淡淡扫过人群中几处。
而后人群里出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见过公主,草民林忠,是本村里正,路哥向来是个直性子,冲撞了殿下,还请公主莫要同他计较。”
“忠叔……”林路还想再说什么,被里正抓住了手臂,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萧月卿心道,总算来了个明白人,“本宫何时说过不理会人命之事了,今日既然这事出在公主府设的粥棚面前,尔等尽管放心,本宫定会彻查到底!这位里正瞧着是个能明辨是非的,林路,你可信得过他,若是信得过,便叫他做你的话事人如何?”
林路道,“自是信得过忠叔的。”
萧月卿道,“那便好。”又转头看着另外一边的书生郎们,“如今出了命案,本宫有心彻查,奈何人多嘴杂,不利于问明案情不说,还易生乱。若你们信得过本宫,也可推举一位话事人出来。”
读书郎们寄住普济寺内,日日都要过来这边领米粥和馒头,公主府的粥棚,供应的米粥可不是那等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杂面馒头也是两掺面做的,又大又宣软,一点儿不剌嗓子。有那家境贫寒的,甚至觉得比在家中时,吃得还要饱些。
读书人明理,自是感念公主府的好,又见刚才公主殿下对陈宁如此,当然是一百个放心的。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月白书生袍的出来,拱手行礼道,“学生唐广明参见公主殿下,承蒙各位同窗不弃,愿为所往。”
这回轮到萧月卿愣了一愣,主要是唐广明这名字,那可是前一世有名的好官儿,清正廉明,颇受百姓爱戴,外放任期满了之后,还有百姓十里相送的美谈。
等等,刚刚那位陆宁不会就是与他一同被时人并称为“明宁二青天”中的另一位吧?
萧月卿斗篷下的手不禁握紧,这次可真是来对了,经此一事,还怕此二人不诚心拜服吗?如此一来,昭儿日后在朝中又要增添两位良师益友了。
萧月卿稳住神色,没叫人瞧出异样,“如此,便叫仵作开始验尸吧。林里正与唐举人同本宫一起,也去看看。”
原来,在来的路上听张旭说有人吐血而亡时,萧月卿就点了一名侍卫回城去找仵作带过来。
刚刚人群骚乱耽搁了不少时候,这会儿人也到了。
因着人刚没了没多久,除了呕出的鲜血有些干涸以外,看着倒也无甚可怖的。
萧月卿自是不怕的,不过一旁的唐广明还挺让人刮目相看,亲自上前协助仵作验看尸体,怪道此人上一世能够屡破奇案,胆大心细,确实不负“青天”美名。
萧月卿也着重看了尸体的嘴唇、耳鼻、指甲处,宫中别的不多,毒药可不少见,看着这人并非是中毒的表现。
果然,不一会儿仵作过来禀告,“殿下,此人并无中毒迹象,小的在他口鼻、肚腹之中皆未发现毒物踪迹,倒像是肺疾咳血而亡。”
听了这话,林路满脸难以置信,而他身后的妇人表现就耐人寻味得多了。在听到肺疾两个字时,身子明显的瑟缩了一下,脸上也浮现出几许慌乱神色。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萧月卿的眼睛。
林母不安中惊惶抬头,恰好与端坐在条凳之上的萧月卿眼神对了个正着。林母见那个被他们称为公主的女子,一双清凌凌凤眸,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不由身子一软,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头子啊老头子,你去得不明不白,如今来了贵人,红口白牙就要说你是自己病死的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原本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的流民,听了这话又开始可怜起她来。
“是啊是啊,也是不容易。”
“那仵作也说了,只是像肺疾。”
“对啊对啊,又没确定,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往后这粥棚里供的粥,咱们还吃不吃了?”
后头这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了,人群顿时不安分了起来,萧月卿冷眼看去,这回可以确定了,又是那几个人。
“葵六,拿人!把那几个一直躲在人群之中,蛊惑人心找事的都给本宫拿下!”萧月卿手指轻点了几处。
侍卫首领葵六当即领命,带人过去拿人,流民中大多数人这才惊觉,这几人好像都没见过,不是乡里乡邻,也不知何时混入他们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