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余晚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她一下子失去了理解能力。
宋双栖终于同她坦白,“父亲安排的婚事,半年后,我要离开京城了。”
“为什么?你二姐的婚事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怎么先轮到你了?”
“我朝婚姻的顺序没有严苛的限制,所以,我先嫁人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我二姐的婚事,烟儿,你是知道的,在于殿下何时会松口。”
余晚烟急了。宋家为宋双栖安排的婚事只会出于政治考量,并不会在意其他的条件以及宋双栖本人的意愿。
“他是谁?你父亲要把你嫁给谁?”
“一位将领之子,现在在南方。”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余晚烟顿时红了眼眶,抓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双栖,我去求太子,让他去劝你父亲不要把你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宋双栖平静地笑笑,“这不仅仅是我父亲的想法。”
是啊,宋启年全力扶持谢重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谢重渊的地位,谢重渊对这桩婚事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万一呢。
“我去求他,说不定他就……”
“烟儿,我是愿意的,真的。”
见余晚烟还要再劝,宋双栖认真开口道:“烟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换做以前,我也会说愿意。但以前和现在的这个愿意是不一样的。”
“以前,他们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不会去思考,因为那个时候,我认为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宋家的荣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烟儿,是你让我学会了思考,是你让我去探寻自己心底的声音,是你让我知道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从属于宋家的一个物件。”
“我想了很久,还是愿意同父亲安排的那个人成婚。不仅仅是为了宋家,也可以说是为了我自己。我同你说过的,太子殿下是我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我想为他做点什么,这场婚事正好对他有利。”
“你有你想要的生活,你喜欢自由。而我,想助力太子殿下顺利登上那个位置。这不是作为一个宋家人的想法,而是我宋双栖的想法。”
宋双栖的眼底透着光亮,是那样的坚毅。她会为了心中所想而付出,无人撼动。
“烟儿,你知道吗?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父亲不再支持太子殿下了,我依然会坚定地站在殿下身后。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看清了自己,我不会再同过去一样,盲目地听从父亲所有的话语。”
余晚烟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是一件好事,可为什么双栖偏偏还是要卷入权力的是非中去呢?
宋双栖见她眼里隐隐泛出泪光,安慰道:“抱歉啊,烟儿,我们的路不一样了。最开始,我也希望我能和你一样喜欢那种自在的生活。可是,我的这副身躯从过去而来,走到今天,一直浸泡在权力的争斗中,烟儿,我是没有办法摆脱这些影响的。你能理解我吗?”
余晚烟摇着头,哽咽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人各有选择。是过去的种种才构成了今天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不同的人,当下的选择一直在被过去指引着。知道是一回事,可只有当事情真正降临到头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双栖,我舍不得你。”
宋双栖握住她的双手,微笑着,“烟儿,我在京城待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希望我能够帮你离开。我花了些心思才让赵公子信任我的。他有他的计划,我可以帮你们传递消息。”
“烟儿,我的婚事其实很久前父亲就在商议了,如今差不多也敲定了下来,再过几天更是无法反悔,我必须要嫁过去,所以啊,你不用担心殿下发现后会责罚我。”
宋双栖离开东宫后,余晚烟一直在屋内沉思着。
有人相助,她逃脱的几率当然大了许多。可她就是害怕被谢重渊发现。
晚膳过后。
“晚晚今日似乎思绪不宁。”谢重渊盯着她探究道。一首曲子都接连弹错了好几个音。
琴音一顿,余晚烟的手放了下来。
“我想向你求件事。”
她抬头看向谢重渊,四目相对。
“谢重渊,你说你的那个承诺还作数。现在我想到我该要一个什么承诺了。”
谢重渊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未动。
他知道宋双栖今日来过。最近宋家开始筹备宋双栖的婚事,晚晚这时候开口是想阻止这场婚事吗?
“我要你护着宋双栖,护她一辈子平安,不被任何人欺负。”
谢重渊微微挑眉。果然是为了宋双栖,只是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其目的你心里清楚。双栖,我视她为妹妹,我希望你能护她一生,我希望你永远不要伤害她,以后,也不要降罪于她。”
前面说的,谢重渊都懂。降罪又是什么意思?
他平静地思索着。
晚晚读的书多又杂,她知道君臣的关系素来微妙,患难之际、富贵之时,不可同等看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更是屡见不鲜,比如宋家于章平帝而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哦,他忘了,晚晚其实并不了解宋家的过去。不过从书本上看来的那些足够让她有后顾之忧了。她和宋双栖的关系那么好,要一个承诺并不稀奇。
“好,我答应你,我会护她一生平安。”
谢重渊又笑问:“要不要给你立个字据让你安心一下?”
他起身就要去拿笔墨纸砚。
身后传来沉闷的一道声音,他转头看去,便看到余晚烟跪拜在地。
谢重渊急忙过去将她扶起,“晚晚,我说过的,你无需向我下跪。膝盖疼不疼?卷起来给我看一下。”
“不疼,我有分寸,收了力道的。字据,你快去写。”余晚烟催促道。
字据到手,等上面的墨水都干透了,余晚烟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字据折起,放在那个装着太子令牌的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