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推开门,探个脑袋进来,“你爸要送他们一家子回乡下去,你们还有没有遗留在乡下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就跟着一起去拿回来吧。”
姜沁摇头,“我没有。”
姜觅刚想说没有,还没有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个转儿,“我有,现在就回去吗?”
“嗯,他们都已经下楼去了。”
易知秋关上门,看姜觅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又嘱咐她:“外面冷,你再加件衣服。”
“知道了。”
回程,姜觅坐在副驾驶玩手机。
App上不时弹出一条实时新闻,倒是有一条引起了姜觅的注意。
沔城市公安局副局长申宗亮被害身亡!
“呀,这申宗亮竟然被人杀了!”
后座的姜平东忽然叫起来,语气十分诧异。
姜觅愣了愣神,诧异的回头,“大伯知道申宗亮?”
姜平东低着头,视线依旧停留在手机上,手机屏幕的蓝光反射到他脸上,在幽闭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寒碜。
“知道,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我们县城出去的,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我们县城当警察,后来成了所长,你问你爸,他知道的比我多。”
是这样?
“爸,你也知道申宗亮?”
“知道。”姜平南手扶着方向盘,“他在我们鄢陵县城当了好多年警察呢,后来就转到虹亭那边去了。没几年吧,就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那时候他就已经去了沔城了。大哥,是这样吧?”
“大差不差吧,具体的我也不足知道。不过啊,听说这申宗亮可不是个好人啊!”
袁秋萍忽然岔话进来,“你们说的是那个当年在龙江桥头撞死人的那个申宗亮?”
姜平东身子往后一仰,“都是传言,是不是他撞死的谁知道啊。”
袁秋萍翻了个白眼,“不是他撞死的他会赔那么多钱,十万呢。那个年代,十万块钱都可以在县城买套房子了。”
姜平东说:“据说当时开车的不是他,是他什么亲戚。”
袁秋萍不以为然,“鬼信。都说天道好轮回,人在做,天在看,现在他被别人杀了,肯定是丧德事做多了,别人才会报复他。”
“我说你这人,”姜平东双手抱臂,“人家警方什么都还没有公布呢,你就知道他是被人报复了?你是包青天转世吗?还是文曲星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袁秋萍一甩脸,“哼,你不信就算了!”
到家之后,姜觅跟着众人下车,“爸,你等我会儿。”
“去吧,不着急。”
走了几步,姜觅叫住姜瑜:“瑜姐。”
“怎么啦?”姜瑜缩着脖子回过头来,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姜觅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姜瑜吸了吸鼻子,“什么事啊?进屋去说吧,冷死了。”
“我姐那儿有几件新衣服,还没有穿过。我姐说是她怀孕以前买的,如今她生了孩子,穿不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姜瑜犹豫一番,抬脚走过来,“行,那我去看看吧。”
进了屋,姜觅去姜沁房间翻出来几件新衣服,有羽绒服还有一件呢大衣。
都是前年的款式,那是姜沁怀孕之前买的,吊牌都没有剪。
姜瑜拿着衣服一件一件的翻看,一件一件的上身试了试。
“你姐真的不要了?”她有些怀疑,这料子多好啊,一看吊牌上的价格。
哦豁,好贵呢。至少,她买不起,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嗯。”
“你姐不要,你也可以穿啊。”
“二叔年前给我买了好些,我够穿了。喜欢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觅啊,不怕你笑话,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
一件呢大衣两千多呢。
这姜沁也真是败家。
一件衣服而已,需要买那么贵的吗?
难怪她婆家对她有意见,听说两口子现在正在闹离婚呢。
“觅啊,听说你姐正跟你姐夫闹离婚,有这回事吗?”
“有,她们很快就会离婚。”姜觅帮她把衣服装进包装袋里。
“你姐夫那人挺好的,还在县城税务局上班,吃的那是皇粮,干嘛要因为一些小事就闹离婚啊,我看你姐也是作得慌。”
姜觅将几个袋子一起塞到她怀里,“都喜欢就都给你。”
“你能做主?”姜瑜对此表示相当怀疑,“跟你说啊,今天我拿走了,要是回头你姐反悔了我可是不会还回来的。”
姜觅关上柜门,“放心,我说话算话。要是她真来找你,你就说是我给你的。”
“你说的我可是记住了啊。”
“可一定要记住,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你也要一字不漏地记住。”
“什么?”
姜觅上前一步,站到她对面,脸忽然靠近,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声。
姜觅个子比她高,两人隔太近,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姜瑜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的退后一步,“你干什么?”
怀里的袋子都散落一地。
姜觅再一次靠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不管是找男人还是找工作,都不允许把主意打到我二叔身上,记住了吗?”
“你?”
姜瑜被她的眼神震慑住。
幽深,冷寂,像一个望不到底的旋涡,一靠近就让人感觉到森冷的寒意。
姜觅歪了一下脑袋,缓缓眨巴下眼睛,黑色的眼瞳变得更黑,带着无尽的煞气,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那煞气瞬间就能将她吞没。
“嗯?”
简单的一个字,再一次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我……”
她想说,想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说不出来。
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嘴唇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
此刻,外面的温度已经是零下,屋内的姜瑜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汗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姜瑜?”
姜觅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落在姜瑜耳朵里,却像是恶魔在召唤她,“我记住了,我一定不会去打扰二叔,我保证。”
“知道听话,很好!”
姜觅忽然笑了。
一阵冷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吹进来,湿透的衣衫上传来阵阵寒意。
姜瑜神经一抽,太可怕了。
姜觅她,不是人,就是魔鬼。
姜瑜瞬间拔腿就跑。
姜觅缓缓的把散落在地上的包装袋一个个捡起来,关了灯才缓缓的跟着姜瑜的脚步而去。
在大门口,姜觅追上她的步伐,一把拉住她,“等等,你的东西忘记拿了。”
姜瑜使劲摇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嗯?”
又是那个音调,又是那个字!!!!!
“我不要了,对,我不要了。”姜瑜着急忙慌的连连摆手。
“你说什么?”姜觅轻声问她。
森寒!
那种感觉又来了!
“我……”
一阵冷风吹来!
姜瑜打了个寒颤,脑子里一个激灵,“那就谢谢了。”
姜觅忽然站直身子,面带微笑,“这样就对了,你我都是姐妹,不要客气。”
姜瑜接过她手中的好几个袋子,缩着脑袋就往自己家跑,速度飞快,就跟身后有鬼追似的。
姜觅重新回到车上,“爸,我们走吧。”
姜平南转动车钥匙,开始大火,“你的东西呢?”
“就几件衣服,我看瑜姐喜欢,就都送给她了。”
—
大年初四,姜觅跟着姜臻和姜平津去了清江。
先把姜臻送去学校,才带着姜觅到了三环北边的浅水湾。
姜平津的房子买在这里。
门对门两套,都是三室两厅。
“我这一套先买,装修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装的,风格上可能偏男性一些。那一套是年前刚买的二手房。”
“你看你喜欢哪一套?”
“我住那边吧。”姜觅选择了二手的那一套。
姜平津打开门,“两套房子的密码待会儿我手机发给你,你记一下。时间太仓促,家具什么的都是上一任房主的,先将就住着,要是觉得哪里不喜欢,以后再改。”
家具齐全,房子也收拾的很干净。
姜觅四处打量一番,“挺好的,除了卧室里换一下床单被套,其他的保持原样就好。”
“我那里有新的,拿过来换上就好。你先收拾收拾,吃了午饭我带你出去一趟,给你约了个中医,让他帮你调理调理。”
姜觅有些抗拒,“不用了吧。”
姜平津转身就走,“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你的身体说了算。”
午饭后,姜觅和姜平津一起出门。
车子开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停在一栋小楼面前。
眼前的小楼,不像现代建筑,雕梁画栋,很有年代感。
姜平津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姜先生来了。”
“我跟温老约好了。”
“温老吩咐过了,请跟我来。”
姜觅跟在姜平津身后,这一路走来,亭台楼阁,飞檐画壁,处处都雅致考究。
引路者在一屋前停下脚步,示意他们进屋:“老先生在里面候着,二位请。”
室内装潢古典淡雅,又极为精美。
低调奢华。
一老翁和一青年男子正在棋盘上对弈。
老翁正对他们,鹤颜白发,精神抖擞。
青年男子背对他们,只能看到对方挺直的脊背。
“温老先生。”姜平津客气有礼。
“来了啊,你们先坐会儿,稍等我一下,这局马上就完了。”
“好的。”
姜平津带着姜觅在不远处坐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姜觅等的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老先生的声音。
“过来吧。”
姜觅依言落座于他下手的位置,将手伸过去。
温老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枕头,示意她把手腕放上去。
诊脉开始。
片刻后,温老示意她换另一只手。
半晌后才收回手,微微叹了口气。
姜平津被他弄得有些紧张,“温老,如何?”
温老却没有回答他,示意旁边的人,“你来看看。”
“好的。”
姜觅这才发现先前与温老一起下棋的竟然是个熟人。
“覃医生?”
“姜小姐!”覃时越在姜觅的对面落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温老诧异,“你们认识?”
覃时越解释说:“之前她姐姐生病住院,我上过手术台。”
姜觅收回手,“覃医生也会中医?”
覃时越却主动伸手过来,将她的手拉过去,放在小枕头上,摆好位置开始号脉。
要是别人做这个动作,肯定会觉得对方在耍流氓。
覃时越做起来,却给人很自然的感觉。
覃时越号脉完毕,眼睛落在姜觅身上,黝黑深邃,辨不清其中意味。
良久,温老才打破沉默,“说说你的结果。”
“你之前应该受过很多次伤吧,外伤看起来好了,却留下很多暗伤。总的来说,你现在就是外强中干,精血亏虚,元气大伤,底子伤的很严重。”
姜平津着急了:“那……”
温老立即安抚他,“别着急,虽然比较严重,也不是没得治,就是时间长一些。”
随即转向覃时越,“你开个方子给我看看。”
覃时越思考片刻,提笔这下一张药方,“您看看。”
温老点点头,“方子不错,再增加一味佛手,有几味药剂量上稍微调整即可。”
“好的。”覃时越根据刚才温老的修改意见重新写下一张方子,“是这样?”
温老仔细核对一遍,“嗯,就这样,去抓药吧。”
开了药,姜平津咨询温老:“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注意事项待会儿会专门给你列出来,照着上面执行就可以。只是你的问题比较严重,这个方子先吃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来找我。”
从温老那里出来,姜平津面色很不好看,坐在驾驶座上,目光涣散,久久不语。
“二叔,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想去超市里买点东西。”
姜平津扶着方向盘,手腕上青筋暴起,但他始终压着怒气,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暗沉,“觅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身体会变成这样?这些年你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
“二叔,”姜觅抓着安全带,轻声回答:“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回来了,就在你们身边,我会按照医生的吩咐,按时吃药,按时就诊,知道医生说痊愈的那一天,好不好?”
胸腔里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下去,姜平津怒了,“不说是吧,好,明天就去医院给我做全身检查,我要看医院的检查报告,我相信它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话落,车子如离弦的箭,瞬间就飙出老远。
开出好一段距离,姜平津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有些懊恼刚刚的失控,刚想说句什么,就听到姜觅的声音。
她声音很轻,像是低语,又像是呢喃。
她说:“受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我回来了,四肢健全的活着回到了你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