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体大概有三丈高,顶部像是一顶沉重的帽子,四角飞檐翘立,檐角处挂着几串早已生锈的铜铃,微风拂过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来自久远年代的悲叹。
牌坊正面两根粗大的石柱上,雕刻着许多图案。
有的是女人低眉顺眼跪在男人脚边奉茶的画面;有的是妇女抱着孩子独守空房,望着窗外明月暗自垂泪的场景。
这些雕刻线条简单粗糙,却将封建礼教下女性的悲惨境遇展现得淋漓尽致。
牌坊中间横着一块巨大的石匾,除了之前看到的“男尊女卑,守节传家”八个大字外,周围还用细小的篆文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曾经受到表彰的所谓“贞洁烈女”的名字。
泉泠凑近仔细看了看,那些名字背后不知道隐藏着多少被压迫、被牺牲的灵魂,她咬咬牙,握紧拳头转身向着村子深处走去,那里弥漫着更为浓重的封建阴霾等待她去打破。
她继续往里走,村里的人没见过她这个生面孔,自以为泉泠没发现在她背后对她窃窃私语。
泉泠突然转头对她们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吓了几个女人一大跳,她们脸色苍白,之后就迅速离开了。
原主周悦也是大学生,跟之前那两个女生遭遇了一样的情况,都是利用她们的善心,之后被拐卖来的。
女大学生,年轻美貌、又有知识,在张家村里“很值钱”,一个就要接近二十万。
二十万,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地方,要花光所有的存款,才能买的到一个漂亮的媳妇。
但他们又不得不买,不买媳妇就没有后代,就没有能给他们“摔碗”的儿子。
实在买不起的,也可以选年龄大点的,只要能生,管你长得好不好看。
张三也是张家村里的人,为了村里男人们的幸福生活,也为了赚钱,就做了这个行当。
泉泠一路前行,终于看到了一个一间低矮的农村小院。
这里就是周悦待了十多年的地方。
院子的土墙斑驳陆离,墙根处满是青苔,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大门是几块破旧木板拼凑而成,摇摇欲坠,发出令人心烦的嘎吱声。
走进院里,正屋的屋顶瓦片残缺不全,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射进昏暗的屋内。
旁边的偏房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存放杂物和农具的地方。
堂屋里一张破旧的桌子歪斜地放着,桌上几只豁口的碗随意摆放。墙上贴着几张发黄的旧年画,画中的人物都已模糊不清。
角落里有张脏兮兮的床榻,被褥油腻而单薄,这就是囚禁周悦多年之处。
看起来简简单单仿佛很容易就能逃出去的地方,周悦花了十多年也逃不出去。
泉泠站在屋子中央,感觉四周的黑暗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沉闷压抑的气息萦绕在每一寸空间,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她现在的感知好像更能跟委托者互通了。
张奇家就他一个独苗苗,再加上又是男孩,家里人对他的态度可谓是过于溺爱。
就算家里跟张家村相比已经是十分贫穷,张父张母也不舍得他娶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
张奇也十分坚持要一个漂亮又有知识的女大学生,所以家里变卖了很多东西,这才凑齐二十万。
这次张家村一共有三户人家买了新媳妇,但已经被泉泠救走两个,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泉泠站在小院门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随着泉泠敲门的动作,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屋里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是拖沓的脚步声。
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
“谁呀?”一个沙哑的男声传出。
“我是周悦,你家买的新媳妇呀。”泉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男人听闻这话,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以往被卖过来的女人,哪个刚开始不是哭天抢地,你倒是挺特别。”
周奇双手抱臂,毫不掩饰的扫视着泉泠。
泉泠看到了这个满脸胡茬、衣衫褴褛的男人。
张奇上下打量着泉泠,就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他的目光从泉泠精致的面容滑落到她纤细的身材,眼神里透着一种贪婪与满意。
“哎,不瞒你说,在过来的路上我是挺伤心的。”
泉泠假装感叹。
“但我这一路走进来,发现你们张家村还挺不错的。”
“山清水秀,一点也不像大城市里雾霾满天。”
“反正大学读完了也是要嫁人的,这不是正巧了?”
“哼,还挺自觉嘛。”张奇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泉泠强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看来你对我很满意。”
张奇伸手想去捏泉泠的脸,泉泠巧妙地一侧身躲开了。
“哟,还挺害羞。”
张奇并未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猥琐。
他朝着外面一看,发现了些不对劲。
“怎么就你一个人?张三和另外的女人呢?”
“我记得这次张三出去说要带三个女人回来,而且……面包车也不见踪影。”
泉泠摸摸鼻子,“她们已经被送进别人家了。”
“面包车和张三,说是要去外面继续进货,也已经离开了。”
“是吗?”
张奇拧眉,但周悦这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人量她也没胆子骗他,于是他放下心来。
“进来吧。”
张奇推开院门,就准备将泉泠拉进去。
泉泠再次躲过,张奇不恼,转身带上门朝着屋内走去,以后时间多着呢。
进了张家村的女人,就一辈子都是张家村的人,她跑不出去的。
泉泠默默跟在张奇身后,看着分外乖巧。
看着前方嚣张得意的周奇,泉泠用藤蔓勾起旁边的一块石子,朝他脚下扔去。
张奇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前扑去,双手本能地往前伸试图支撑身体,却只抓到一把泥土。
脸部直接着地,牙齿磕在地上发出“咯嘣”一声,嘴唇瞬间破了皮,血渗了出来。
他的膝盖重重地跪在石板路上,裤子磨破,皮肤擦伤一大片,疼得他“嘶嘶”直叫。
泉泠见状赶紧跑上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喊道:“哎呀,大哥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