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卢谨那儿回来后，荼悠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她现在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理清思路。
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圣女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所以圣物的寻找必定是当务之急，更何况荼悠清楚在自己出发前，并没有任何关于下一任圣女的消息。
同时，卢谨以为荼悠会带来联系北凉的方式，但实际上她只是来找圣物的，婆婆的意思是，东西拿到了自然会有人来接她。
换句话说，圣物找不到，她也没有其他的方式能够联系到任何北凉圣女殿的人。
只是这些事儿并没有烦她太久，因为更烦的事儿就要来了。
正月十六，腊梅宴。
在家里用过一次味同嚼蜡的年夜饭，第二天就要动身进宫。
又是一顿味同嚼蜡的饭，荼悠叹了口气。
其实除了意料之中的吃不好饭，她也不想见到某个意料之中必会见到的人，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点儿不太想见他。
此时的荼悠只能囫囵将这份心思归于对他即将订婚的避嫌。
就在她的思绪飘飞之时，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身影闯入了自己的视线，抬头一看，是阿兰纳月，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荼悠微微低头苦笑。
“穿得这么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戎月郡主的赏梅招亲大会呢。”
“就是，瞧她那眼睛，不知道在勾引哪家公子呢。”
……
贵女们一见到阿兰纳月，嘴里的话题一转，纷纷开始你一眼我一语地酸起来。
阿兰纳月有武功，耳力也不差，自然是能听到这些议论的，虽然她已经努力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可毕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她内心里毫无波澜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瞧见她已经有些微红的眼眶和鼻头，以及袖子下努力攥紧的拳头，荼悠看了看她，轻咳了一声示意她看过来，而后又招手示意她可以坐自己旁边。
突如其来的善意让阿兰纳月有些惊喜，她赶忙跑到荼悠身旁坐着：“你是……荼姑娘吧。”
她居然知道自己，荼悠愣了一下，才点头承认：“郡主初来东黎，她们不是很习惯有外人来，有所冒犯还请郡主不要介意。”
谁知阿兰纳月忙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其实阿信表哥之前就告诉了我很多东黎的风土人情，我也知道东黎的姑娘们比较喜欢跟自己的小圈子玩儿，更何况我一个战败国的郡主，哪儿敢有什么意见呢。”
她的后半句话荼悠几乎没听进去，只听见她如此亲昵地叫长孙信阿信……
“荼姑娘……荼姑娘？”阿兰纳月絮絮叨叨了许久，见荼悠似乎在走神，忙喊了喊她。
荼悠这才如梦初醒，忙回过神来问她怎么了。
“其实不瞒你说，之前我去找阿信表哥，他似乎是不太愿意娶我……唉，你说我能嫁给阿信表哥吗？”阿兰纳月又絮叨了起来，“如果我能嫁来东黎，天天找你玩儿好不好？”
不好。荼悠内心里默默吐槽，但面上还是浅淡地笑了笑。
怎么办，她有点儿后悔救了阿兰纳月的场子了，她就应该让这个聒噪的小妮子在那儿被那群贵女们嘲笑哭了才好。
耳边一直不清净，荼悠只好一边应付着，一边机械性的往嘴里塞糕点，直到耳边一声欢悦的“阿信表哥”响起，她才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
长孙信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暗金流云纹的衣袍，屋里暖和，他把身上玄色的大氅脱下放在了内侍手中，向着荼悠这一桌走来。
荼悠故意错开他的视线，但一直感觉长孙信的视线似乎一直逗留在她身上，可匆忙抬眼看去，他明明在看阿兰纳月。
“表哥，今日腊梅宴，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坐我们这儿好不好。”阿兰纳月拉着长孙信的胳膊，把他连拖带拽地拉到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上。
耳边清静了，阿兰纳月絮叨的对象变成了长孙信。
荼悠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拿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好苦。她微微皱眉。肯定是因为茶泡太久了，苦味才这么浓吧。
“……是不是呀，荼姑娘。”阿兰纳月突然扑过来问荼悠。
荼悠没反应过来，只能“啊”了一声，说了句抱歉刚才打岔了没听清。
“哎呀，就是，我说如果我和阿信表哥结亲的话，荼姑娘定会祝福我们的对吗？”阿兰纳月眨巴着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荼悠。
荼悠下意识看向长孙信，对方眼里似乎有一些试探和紧张，又似乎还有一些……期待？
她不禁在心里嗤笑，既然是既定的事实，她只是一个落魄伯府的四姑娘，有一个曾经在不学无术的贵公子扎堆儿的城防军里当小头领的爹……
退一万步讲，她是北凉人，是北凉四大家族的乌泽族后人，哪怕作为荼悠她和长孙信是有未来的，那么作为她自己，二人则是毫无可能。更何况，她还有任务尚未完成，现在谈什么嫁娶都太早太早了。
心里突然有些凉丝丝的，但一块石头也放下了，荼悠扬起一个笑脸：“是呀，我会祝福你们的。”
看清了自己和长孙信之间的关系界限，她突然又有些羡慕阿兰纳月。
北齐即便是战败国，也比当初用圣物换东黎援军的北凉要强。
若不是北凉多是冻土，看起来贫瘠而荒芜，恐怕早就在大陆的版图上不复存在了。
当年北齐攻打北凉，只是当时的北齐王身患重病，听说北凉的圣物天南星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所以才打算强抢。
如今圣物也没了，北凉已经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了，大家都甚至都不愿耗费兵力让北凉早点儿消失。
荼悠只深感悲凉，她隐姓埋名来拿圣物，说白了就是偷回当初借给东黎的东西，但阿兰纳月却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即便是战败国送来和亲的，也比自己好百倍。
她努力握紧自己冰冷的手指，试图找回一点儿体温。
看出了她的无措和无奈，一旁默不作声的朱谦拿来了一个暖手的汤婆子，偷偷塞进她的手里：“这殿有些大了，烧了许多碳也不甚暖和，再多烧会有点儿不安全，你先拿着这个将就一下。”
他声音很小，荼悠抬眼看了一眼面前被阿兰纳月缠得无暇他顾的长孙信，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