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
阴谋虽够狠，我偏要以阳谋逼得他山穷水尽，穷途末路。
一如，他曾经利用这世道吃人的规矩，将7岁的我逼得走投无路。
沈藏锋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我随意蹲在地上，毫无仪态风度，颇像个懒汉，任由他将我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打量一番，他始终瞧不破我的路数。
直到他濒临疯狂，我终于开口：
“你说的对，哥哥。”
“当日，我接了周老三那烂棋时，你已占尽了上风。”
我说的，既是棋盘内，也是棋盘外。
当时，沈藏锋已经是沈家少东家，一时风头无两，沈家大部分生意，已经被他接管过来，和江南四大家族之一的齐家更是交情深厚，身后还背靠一个李公公。
而我当年，刚刚回到沈家，除了顶着一个沈大小姐的身份，一无所有。
“哥哥，你需要复盘吗？”
沈藏锋抬起眼皮，一双猩红的眼，恨不得生啖了我，眼下，却也想弄清楚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他语气艰涩：
“你及笄礼那日，我不过动了毁你名誉的心思，结果被你捏住了把柄，牵连出一个拐子马九。”
“又将陈嬷嬷母女被赶出沈家，那时起，我便知道你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于是，我通过齐家巴结李公公，我想好好坐稳沈家少东家的位置。”
“那时起，我按兵不动，你便再捏不住我任何把柄。”
我点点头：
“对，所以这3年来，我没有再出手对付过你。”
沈藏锋神色黯然：
“若我没有给我娘那5000两银子，我爹没有安排那场刺杀呢？”
我摇摇头：
“你知道，这不是你下狱的关键因素。”
沈藏锋咬碎了一口牙：
“我爹被你弄得又瞎又残，我都能忍下这口恶气，只是，我没想到，齐家倒台了，李公公都被你拉下马了。”
“可妹妹，我不服气的是，明明只要褚公子还在，他就能保住我，我很好奇，你把那位褚公子带哪儿去了。”
我把食指放在唇边：
“嘘，这是个秘密。”
“哥哥，你说得对，你只是输了，不是错了。”
“你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听见输这个字，沈藏锋青筋暴起，脸逼近我：“不，我还没有输，只要等褚公子回来。”
“沈藏拙，你把我弄监狱里了又如何？我告诉你，我没有被判死刑，只要有太子和许氏在，李公公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只要我等下去。
“你不会以为，把我弄进监狱里，你就有机会了吧？我天真的妹妹，别忘了，我还有个儿子。”
“父死子继。”
“你没有机会。”
我转过脸，见爹爹一直保持沉默，便清楚沈藏锋说的是对的，所以，我爹依然不死心，他想来监狱见一见沈藏锋，确认他还活着，只要等褚公子回来，局势便能逆转。
爹清楚，褚公子忽然离开，一定和我有关。
虽然不清楚我们以何种手段诱走了这位褚公子。
可料定我只是在争取时间罢了——
……。
我忽然笑了，笑得阴森恐怖。
“哥哥，你说，李公公不会死，对吗？”
沈藏锋被我那阴恻恻笑容，震得头皮发麻，他倒退两步，喃喃开口：“对，李公公不会死，他身后可是皇族，你们都说他越狱了，和齐家那位越狱了，我却不信。”
“你们肯定将他藏在某个角落了。”
我扭脸看向沉默许久的爹：
“爹，你怎么想？”
比起稚嫩的沈藏锋，我爹才是千年狐狸成精，在沈藏锋受审时，我爹便听那群衙役提过，齐家三公子和李公公一块越狱了，二人逃得无影无踪。
他也怀疑，越狱是假，毕竟衙门重重看守，一个柔弱的小公子，一个胖老头，如何越狱？
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位欧阳大人配合演了一场戏，将二人藏起来了。
我爹终于开口：“你哥说得对。”
我终于直起身子，感觉蹲得时间久了，腿脚有些发麻，对着沈藏锋那边随手一指：
“你们猜的对，李公公被藏起来了，就藏在那。”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我爹和沈藏锋同时看过去，惊悚道：“你把李公公关隔壁啦？”
我再次摇头：
“猜错了。”
“哥哥，你往我指的方向，挖一挖，不出片刻，就有答案哦。”
沈藏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试图从我脸上，寻到半丝开玩笑的意味。
可他当真想明白了，“挖一挖”背后的含义，顿时吓得委顿在地，连我爹也满脸错愕，脸色发白，愣愣盯着我。
他们感觉，一阵阴风从脊背吹过，吹得后颈发凉，头皮发麻，心底发寒。
“拙儿，你别开玩笑，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他们绷紧了神经，期待我似从前那样，古灵精怪地嘲笑他们被吓惨的模样。
可瞧我表情，分毫不似做伪，反而俏皮眨眨眼：
“你挖挖看。”
……。
沈藏锋疯了。
他宁可相信我只是在开一场恶趣味玩笑。
怎么可能，嚣张跋扈的李公公，怎么可能死了，还悄无声息被埋在监狱底下，还恰好在关押沈藏锋的那监狱底下。
很快，沈藏锋掀开地上铺的稻草，发现稻草下，竟有一块石砖空了，上面的土壤松松的，甚至还有血迹。
沈藏锋不可置信的再一次看向我，还是决定徒手挖一挖，没多久，他的手摸到了类似于毛发的东西，然后揪住那一撮毛发，用力一扯——
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就被他从松松穰穰的土里拽出来。
“啊”。
沈藏锋吓白了脸，把头颅一丢。
我爹目眦尽裂，双手抓着牢门，死死盯着那滚落在稻草上的头颅，那头颅的眉眼和轮廓，不是李公公是谁？
我爹状若痴狂：
“疯了，疯了。”
“拙儿，你疯了，他可是京城的人。”
沈藏锋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抱着头，仿佛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不过是一场噩梦。
“不可能，不可能的，沈藏拙这样做，会连累沈家满门。”
“万一，万一褚公子知道，李公公死了，爹，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瞧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沈藏锋，又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我爹，双手环胸，极为放诞无礼：
“哥哥，直到今日，你还看不清楚什么是形式？”
“现在你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爹，哥哥，你们不会以为，李公公是我杀的吧？”
沈藏锋犹被困在重重迷雾中，又被吓得失了神志，一时理不清思路，我爹却不一样，他终于从那千丝万缕中理出一点头绪，却满脸震惊，死死盯着我：
“杀死李公公的，是齐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