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张辅正接见一年轻人。
正是柳溥。
柳溥递给张辅一张无常票。
锦衣卫记录查探到的秘闻,会记录在册,这个册子有个别称叫无常簿。入了这个册子的,不死也要鬼门关走一圈,因此而得名。
只记录一件事的一张纸,便叫做无常票。
张辅看完了无常票上的内容,眼都没抬,把纸放在桌子上,又推还给柳溥。
“老叔?”柳溥不解
张辅抬眼问道:“这事保真?”
柳溥拍胸脯道:“老叔且放心,我在锦衣卫好几年了,上上下下都打点了,北镇抚司都是我熟人,事情保证是真真的不能再真,要不然我怎敢来找老叔您?”
张辅摇摇头道:“这件事一没有证据,二也不好查证,没用。”
柳溥急道:“烝父祖妾,当论死罪。这可是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呀。光这一条,就能让赵辉吃个大亏。”
张辅淡淡笑道:“柳家小子,你太小看赵辉了。就凭这种事,就想扳倒他?他跟先帝、当朝皇帝的交情,你们都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可……可这是太祖定下的大明律呀。”柳溥急了。
“有苦主告发吗?有证据吗?生娃了没?都没有,那怎么查案定罪?风闻奏事就可以随意拘捕审问了?这可是当朝一品的驸马都尉、国公爷,你以为是小官?”张辅也是有点不耐烦了。
柳溥被张辅驳得无话可说。
张辅又淡淡道:“柳家小子,你想扳倒赵辉,我知道,大家也都知道。你管我叫一声叔,我指你一条计策,如何?”
柳溥顿时喜笑颜开,起身给张辅打躬作揖,笑道:“多谢老叔,我就知道老叔不会不管我。”
张辅张口道:“就一个字,‘等’。”
“啊?”柳溥目瞪口呆。
柳溥对赵辉有三大恨,一是夺驸马之恨,当时几人一同竞争驸马,被赵辉赢了去,这倒也算了,毕竟四选一,不选赵辉,也不一定选中柳溥。
二是夺兵权,当时京师修皇宫的工匠作乱,赵辉巧妙借势,狠狠整了一把柳溥,把他兵权给夺了,改为去锦衣卫当闲差。这事使得柳溥对赵辉可算是真的恨上了。
三是柳升给柳溥定好的亲,与朱勇家联姻,娶朱瑛为妻。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朱瑛的魂都被赵辉给勾走了。老婆被赵辉硬生生的抢走,这夺妻之恨,实乃三大恨之最。
张辅见他还执迷不悟,又继续指点道:“你看我,当时汉王写信给我撺掇我作乱,我受牵连,差点被夺了爵位。如今你看,风波过去了,我依旧还是国公。有些时候,当官就是当乌龟,缩着头等一等,过阵子再出来,一样还是头!”
柳溥哭丧着脸求道:“老叔,如今百官都在弹劾赵辉,这一个惊天丑闻爆出来,赵辉最少吃个降爵的处分。”
张辅见他还执迷不悟,点他道:“你呀,再耐心等一等,等有了证据,才拿出来,那才叫惊天丑闻,懂吗?”
柳溥总算是明白了,垮起了个脸,极为委屈的样子。
张辅没好气道:“你袭爵的事情,我已经帮你疏通了,暂时还不行。朝臣们一致都觉得是王通与你爹乃战败之罪,当受惩处,即便你爹战死殉国,这个爵位也不能给你。”
柳溥都快哭了,“老叔,你想想办法,看在我爷爷、我爹和您一道出生入死的份上。”
张辅戏谑道:“其实这事,你不如去求求赵辉,在交趾的事情上,现在他说话比我有份量。”
柳溥怎么听得进去这话,脸色都变了,勉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张辅见柳溥这般做派,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小子其实也挺精,发现赵辉睡了老爹的小妾后,也不找别人,就来找自己,还不是想找个个头大的当挡箭牌。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是不行的,谁家没有个不肖子孙勾搭自己父亲小妾的?至少得生个孽子出来,那才叫一击必杀呢。张辅暗道。
……
宝庆大长公主府上,清河公主、真定公主正一同来这里串门。
公主们平日里长在深宫,也就找借口去各个亲戚家串串门,方才能出宫一会。
两人都是刚及笄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胆大包天的时候。
两人叽叽喳喳地在宝庆面前说闲话。
清河道:“姑奶奶,驸马这样子,你也不恼?”
宝庆笑道:“恼,怎么不恼,不过我有我的办法。如果我一味地闹,事情只会更糟,说不定他再出去打一回仗,又带回来几十个女子。”
真定公主噘着嘴道:“那可不成啊。姑奶奶可是尊贵的大长公主,哪能跟人平起平坐?什么平妻,我朝可没有平妻的说法。”
清河帮腔:“就是,我俩说不得要帮姑奶奶出了这口气不可。”
宝庆笑笑,直以为她们俩说的是疯话:“你们呐,明年也要嫁人了,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让太后给你们挑个好夫婿才是真的。”
……
等到赵辉迎娶朱瑛的那天。
前面接新娘都顺顺利利的,大街上人山人海,都纷纷来看赵辉这个猛人,又尚公主,又娶国公之妹的,到底是何等样子。
以至于从大时雍坊成国公府走到赵国公府,这小小一段路,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不料走到澄清坊附近时,从人群中忽然窜出来两个少年郎。
“站住!”两人一声轻叱,拦住了胸戴红花的赵辉。
赵辉在马上拱手道:“两位美少年,让个路则个,今天是某大婚,若有指教,改日来我府上一会。”
两个少年郎见赵辉叫自己美少年,脸上俱是微微一红。
不错,她们俩正是清河、真定两个公主。
她们俩乔装成男子模样,让侍卫与奴婢候在一旁,自己亲自动手,当街阻住了赵辉。
清河叱道:“赵公爷!你明明已经尚了公主,如何还能娶别人,这不是始乱终弃吗?”
赵辉有些不悦,他娶谁不娶谁,与他们何干,但今天是他大喜日子,不便动怒,便拱手道:“两位小郎君,可是来讨喜钱的?请先让个路,喜钱稍后自有我家仆人奉上。”
清河与真定不依,仍在当街批评赵辉。不过她们俩可不是市井泼皮,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
赵辉真有些怒了,下了马去,将二人轻轻一推,嘴上却笑道:“让一让则个。”
不料一推之下,却推到了两只小乳鸽。
赵辉错愕了一下,两人更是脸涨得通红。
赵辉这下看出来了,或者说碰出来了——两个人俱是女子。
赵辉还在思索自己何时得罪了两个小妹妹时,清河与真定一声轻喝,“来人!”竟让仆人拉来两辆马车,生生把整个路都给阻住了。
赵辉心头一惊,两人的马车不显山不露水,旁人看不出,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宫内女眷的马车,一般不是妃子们坐就是公主们坐。
这下事情麻烦了,轿子是别想过去了,而轿子又不能走回头路,一时竟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