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床榻上的男人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再次吐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程钰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冲过去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
“姜逸轩……你千万不要有事,你要是敢死我就去杀了你妹妹,还有你的小外甥,我说到做到!你听到了没有?”
男人嘴上说着狠毒的威胁,却急得红了眼眶,晶莹的眼泪在眼底打着转。
就在这时,又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了。
“公子!魏公子和魏老夫人来了!”
程钰猛地抬头望过去:“魏询?”
下一刻便看到魏询带着常年深居简出的魏老夫人着急忙慌地从外边赶来。
魏询跑近看了一眼还在咳嗽吐血的姜逸轩,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你府上的丫头火急火燎地跑去传话,姜逸轩好端端地怎么会中毒?”
程钰垂首看了一眼怀中虚弱不堪的青年,喉头哽咽着:“我不知道,从他妹妹家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发烧,今天突然就……”
魏询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着他:“你先别担心,我母亲早年跟着一个老大夫游历,懂些医术,先让她看看。”
程钰呆愣地点点头,刚才只顾着急了,这才想起来,魏询的母亲确实是医女出身,小时候他有个头疼脑热的,魏老夫人没少替他治疗。
幸好府上的丫头机灵,知道先就近通知一下魏询。
他连忙把姜逸轩轻轻地平放在床上,对着温和沉静的魏老夫人行了个礼:“有劳伯母了!”
魏母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上前去替姜逸轩把脉。
程钰站在旁边看着,随着魏母的沈神情越来越凝重,他的心也渐渐往下沉,突然慌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魏母才慢慢站起来,看着程钰,沉重地叹了口气:“结合脉象和症状来看,姜公子所中之毒非比寻常,很有可能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断魂散!”
“断魂散?”
程钰感到意外,不禁提高了声音:“既是失传已久的毒药,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中毒呢?”
“姜公子中毒由来已久,少说得有一个月了,这种毒有个特性,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中了此毒,毒性会慢慢扩散,只要及时得到救治,多半可以彻底清毒。而内力深厚的习武之人中了此毒,一开始可以压制住毒性,然而一旦毒性发作就会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此毒发作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中毒者会高烧不断,沉睡不醒,噩梦缠绕;第二阶段,就像姜公子现在这般,浑身高热滚烫,但他又会感到严寒刺骨,此时毒性已经开始腐蚀他的心脉,所以他会不停地咳嗽吐血;第三阶段,中毒者全身如同锉骨割肉般剧痛难忍,曾经有人因承受不了那种痛苦,最后拔剑抹断了自己的脖子。也有人一直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最后活活痛死!”
程钰越听越心惊,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窖中,刺骨的寒意从心头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走过去把姜逸轩抱在怀里,用手给他擦着唇角的血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哽咽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他亲着姜逸轩滚烫的额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颤抖:“你故意吓我的对不对?你别闹了,你快醒过来,我放你走……只要你醒过来,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快醒醒……”
到最后,哽咽变成了痛哭,他撕下了冷酷的面具,抱着了无生气的姜逸轩崩溃地痛哭流涕。
魏询看着他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再看看再无往日半分鲜活气的姜逸轩,只一眼,便偏过头不忍再看。
到底是朋友一场,何况姜逸轩还那么年轻,他实在不忍心看他在最好的年纪便就此陨落。
他皱眉看着自己的母亲:“娘,难道就没有解毒的办法了吗?”
魏母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程钰,长叹了一口气:“此毒一旦发作,七日之内若是找不到解药,就是神农在世只怕也无力回天。不过……”
她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姜逸轩,陷入了沉思。
魏询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疑惑不已:“不过什么?”
魏母想了想,还是有些疑虑。她再次走过去把上姜逸轩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观察着他的瞳孔,过了好一会儿才确信地点点头。
“娘,到底什么情况?”
魏母凝重的神情稍微缓和了几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姜公子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噬心毒!”
“噬心毒?”
程钰顿时愣住了,那不是他父亲独创的毒吗?姜逸轩为什么会中噬心毒?什么时候中的?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些问题自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暂时没心思去刨根问底,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魏老夫人,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一些好消息。
魏老夫人点了点头,缓缓道:“没错,噬心毒,这两种毒素在他体内综合,又互相抑制,所以毒性到现在才发作。两种毒交织,一方面延缓了毒发身亡的期限,但另一方面,也大大降低了解毒的成功几率。”
魏询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去寻解药?”
魏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程钰:“这里有十颗护心丹,可以护住他的心脉,每日给他服上一粒,应该可以拖延半个月。若是这半个月找不到解药,我也没有办法了!”
程钰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小瓷瓶,仿佛捧着无价的珍宝!他连忙倒出一颗喂进姜逸轩的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热水把护心丹顺下去,这才把他放到床上。
他站起身来对着魏老夫人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魏伯母!”
魏母温和地笑了笑,连忙把他扶起来:“程公子不必多礼,你与询儿乃至交好友,也亏了你多多帮衬询儿,他才能有今天,我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况且,姜小公子年少有为,十五岁参军,十六岁开始上阵杀敌,舍命护卫着国家。国家大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如今他落了难,若是能救他一命,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只是不知道这断魂散的解药是什么,还请伯母告知!”
“是一种草,名叫雪观音,生长在极寒之地,叶片细长,植株为紫红色,每每到了冬季便会开出淡蓝色的花。此草极为罕见,只要见了便能认出来。”
极寒之地,那就只有漠北了。漠北有一座连绵的雪山,终年积雪不化,想来那里应该会生长有雪观音。
可是漠北之地遥远,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程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姜逸轩,青年被厚重的被子压着,显得那么渺小。
他心头泛起阵阵沉闷的钝痛,暗下决心,哪怕是死,他也一定要找到雪观音!
当天,程钰连夜进宫求见陛下,说明了自己的决定,请求陛下撤了他郎中令的职位,另选他贤。
萧启听后脸色很是阴沉:“程钰,你可知我南蜀朝中接连损失两员大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
程钰迎着陛下冰冷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微臣知道!”
“你既知道,为何连夜进宫清辞?你真当朕不会怪罪你吗?”
“陛下,我的爱人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雪观音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不能看着他死!”
“你随便派几个人去寻即可,何必亲自动身前往那苦寒之地?”
“旁人我不放心。”
“朕若是不允呢?”
程钰沉默了片刻,对着高高在上的君王叩首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声音坚定洪亮:“那臣斗胆恳求陛下看在臣陪伴陛下多年的份上,给臣一个月的时间,待姜逸轩解了毒,臣便自刎谢罪!”
萧启定定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养安殿内陷入了一阵压抑的沉默。
过了半晌,萧启终于叹了一声,轻声道:“姜逸轩与你隔着血海深仇,你这又是何必呢?”
“臣只想要他活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陛下应该能理解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