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提到莲心是怎么回事?”
在平王府里,与我最亲近的除了红豆便是莲心。
她们都不被秦芳若容忍,莲心也不应该有机会去同秦元泽说什么话。
“关于那件事,芳若得查明白有多少人知情,是否有你吹了枕边风的缘故,”秦元泽吃两口菜,再道,“你身边人不多,芳若便抓了莲心盘问。”
我瞳孔紧缩:“动刑了?”
“莲心说了一堆,句句都是在说你有多心善,你有多苦,你的志向是闲云野鹤烟火人世,而非深宅后院卑躬屈膝,不可能做出害王妃的事。”
秦元泽顿了顿,道:“我当她在撒谎。”
我的心被紧紧揪住。
正因为莲心把我说得太过无欲无求,秦元泽才不信这是实话。
我只在乎一点:“动刑了,是不是?她伤得重不重?”
秦元泽似乎并不想提这事,但我坚持问,他只能回答我。
“芳若原本要灭口,我拦下来让大夫医治了,性命无碍。”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我却因胸口泛起的闷痛而了无胃口,如何也下不了筷。
曾以为即便付出真心,也未必会得到善果,可那丫头明明胆小,处处谨慎退让,却在受刑时不肯说我半句不是。
“她现在人在哪里?”
秦元泽思忖道:“之后芳若和离,就离开了平王府,莲心是王府里的丫鬟,大抵还在王府里。”
可萧律去西南时,总不能将府里的丫鬟奴才都带上。
如今萧瑾疏登基,那王府里那些人呢?
我心头始终拢着一层乌云,挥之不去。
见我神情凝重,秦元泽说道:“放心,新皇是什么性子,一些不足为道的下人罢了,他不会去赶尽杀绝落个残暴的名声。”
盼着是如此。
可萧瑾疏骨子里,真的是温和良善之人吗?
他自请立太子,看似小举措,却是拿性命博来的,何等胆魄。
他趁两万兵马调离京城,直捣黄龙,杀父弑君……
他的剑出鞘,要么得高位,要么得民心,要么得天下。
他杀人向来不见血。
秦元泽问我:“莲心说的是实话吗?”
我苦笑。
“是又如何?新皇寻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躲到哪里去?”
秦元泽倒了碗酒,推给我。
“认识新皇那么多年,原先从未觉得他心里会装下一个女子,后来也以为,他册封你是有与平王较劲的意思。”
我说:“你想的没有错,的确如此。”
萧瑾疏非得寻我,估计是认为我有利于他收回那两万兵马。
但萧律今日没有强行留我,便足以说明,他不再对我心怀偏执。
这一招,对萧律不再有用。
秦元泽笑了笑。
“我现在觉得,他也许真的对你动了心。”
“谁?”我想了想,说,“不可能,他满腹算计,唯利是图,我宁可信太阳掉下来,也不会信他对我有真心。”
秦元泽目光复杂的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后,拿酒碗碰了碰我的酒碗。
清脆一声响。
我端起酒碗尝了一口。
这酒很烈,好似有团火在喉咙里燃烧,却莫名的痛快。
我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秦元泽道:“先不回京城,怕被宰了。看看新皇的意思,也看看我爹的意思。”
“若是新皇容你,你爹不怪你,你就回来?”
秦元泽眉眼带笑,“我爹年纪大了,我上头两个哥哥身子单薄,挨冻都受不起,弟弟又是只爱读圣贤书的,除了我,他又能指望谁。”
话说的有理,都这把年纪了,哪怕再生孩子,培养到大又是什么功夫。
我说:“那便京城再相见。”
秦元泽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条巷子,有几个孩童在那又唱又跳。
“新皇不会容我回去,没有我,父亲如失一臂,以便于释我父亲兵权,解心腹大患。先帝便动过这念头。”
我若有所思:“故而要看新皇和你父亲哪个占上风了。”
秦元泽“嗯”了声。
“不早了,我得走了。”
他没磨蹭,找小二付了酒菜钱,拿起桌上的剑就走,很快身影消失在酒楼门口。
我坐在桌边对着这些菜发呆。
距离他说的日落,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
我身上还有三个昂贵的镯子一袋碎银,够我衣食无忧用一辈子。
可我现在跑,来得及吗?遛得掉吗?
不试试如何知道。
我囫囵吃了几口饭菜,刚跑出酒楼,遇到去而折返的秦元泽。
秦元泽把热腾腾的烧饼递过来。
“先前路过烧饼摊,你多看了两眼,我想着你定是爱吃的。”
我接过烧饼。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心虚似的,在躲避我目光,耳尖还有些红。
我笑笑,“这算赔罪?”
“算是,”秦元泽神态轻松了点,问我,“你要出去?不在里头坐着等?”
我问:“你怎么知道日落之前人会到?”
秦元泽挑眉道:“昨日平王的人这样声势浩大来堵我们,新皇的人能得不到风声?但那山庄每日进出的马车许多,他们无法确认哪一辆里坐着我们,也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我接话:“所以我们在酒楼下马车,就暴露了踪迹,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召集人来抓我们。”
秦元泽点头,眉目间有几分洋洋得意。
“我打十个没问题,他们就必然召集二十个或者更多,这就需要一顿饭的功夫。”
我紧攥着烧饼,睁大眼。
“那你还不快走?”
这都快兵临城下了,他还在这气定神闲。
秦元泽倒着走了几步,冲我摆手。
“南书月,来日再见!”
他洒脱背影似疾风,似骄阳,消失在转角巷中。
我脑海中忽得浮现一句诗。
茶一碗酒一樽,熙熙天地一闲人。
这个秦三公子真的很闲。
也说得很准。
天边渐渐染红之时,一群官兵出现在这条不起眼的街上围住我,惹来许多百姓的注目。
“淑妃娘娘,圣上请您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