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自在或许永不复存在,不过他说的没错,逃得两三日逍遥也好。
何况不止两三日,那是整整半年。
我独自往百里潭外去,秦芳若追了上来。
“景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纠正她说辞:“我叫南书月。”
那个名字,我不愿意听。
秦芳若那张明艳娇媚的容颜透着不可遏制的恼意。
“我都打算放过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哥哥?”
我困惑:“秦姑娘何出此言?”
分明在她面前,我根本没同秦元泽说过半句话。
秦芳若道:“半年前哥哥特地派人来安顿莲心,我便知不对劲,果不其然!你好大的本事,圣上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还要勾引我哥哥!”
我冷声:“秦姑娘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叫旁人听了去,是要害死你哥哥吗?”
秦芳若一噎,“你就不怕死吗?”
“怕,”我语气很淡,“所以叫你小声点。”
她恼得满脸通红,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杵在原地,看着我走出百里潭大门,上了马车。
……
入夜,我半个人踏入梦乡,身边的位置一沉。
有人进被褥来,温热的身子紧挨着我。
他说:“今日去了百里潭?”
我很困,口齿不清的说:“去了。”
“见了谁?”
我立刻打起精神。
不出意外的话,他得提秦元泽与我见面的事了,随后一通质问,我便摆脱不了莫须有的罪名了。
我得先发制人才行。
“见了秦氏兄妹,秦芳若说,她那素未谋面的妹妹要给圣上做贵妃了。”
“谁,”萧瑾疏困倦道,“后宫要添人,我怎么不知道。”
果然成功把这话头牵开去。
我松了口气,再接再厉:“太尉没向圣上提起此事吗?”
萧瑾疏道:“提过。”
我说:“圣上总该答应了。”
萧瑾疏道:“若都依了他,还把秦元泽找回来做什么。”
这么说来,是我胡思乱想了。
如此风雨飘摇的情境,我以为他会先稳住太尉。
而他居然不对太尉阳奉阴违,反而剑走偏锋,这是笃定了太尉得忍?
不过都把太尉的好儿子请回来了,这贵妃封或不封,太尉都该明了皇帝的针对。
就怕神仙打架,殃及我这个凡人。
他叹道:“你忧虑太多。”
我说:“妾身不懂,旁人说什么,妾身便信什么。”
萧瑾疏笑了声。
“你惯会装傻。”
我再度失语。
他也惯会柔情蜜意这一套。
冬夜的河水太凉。
从他箱子中出来见到萧律那一瞬,也是我醒不来的噩梦。
面对他这样的人,不装傻怎么成。
萧瑾疏伸手揽住我肩膀,将我搂到怀里。
“百里潭的君子兰好看么?”
“好看。”
公主带我去看,我能说不好看吗?
他嗓音低哑:“你千里迢迢从楚国来赏花,自然该去百里潭。”
我倚靠在他宽阔硬朗的胸膛,有些发懵。
这句话我听不太明白,但又好生熟悉,似乎在何处听过。
究竟是何处?
他就这样搂抱着我,直到沉沉睡去,并没有对我动手动脚。
我轻轻拿开他的手臂,从他怀中钻出来,再往旁挪了挪,与他之间留条间隙,不碰到。
挺好,明日不必喝药,也是桩好事,那东西多喝毕竟没什么好处。
身旁的男子不知是冷还是怎么,他身子也挪了挪,又紧挨着我。
幸好床大,我也再度挪了挪,腾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他翻个身,手臂横在我胸前,搂抱住我。
我很轻很慢的把他手臂拿开。
如此一来,我已经到了床边沿,不能继续往外避让了,而他身后那侧空出大片。
我从被褥里退出去,跨过他身子,睡到他身后去,离他许远。
静夜之中落针可闻,而他原本均匀的呼吸声忽然停住。
我终于意识到什么,马不停蹄的靠过去,挨着他脊背。
“妾身睡姿不雅,怕压到圣上,才离远一些。”
他默了许久,才凉凉说:“继续躲。”
我说:“没躲,怎么会躲着圣上。”
他不再翻过身来,也不再与我吭声。
我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大事,暂时安下心来。
但是他怎么对见萧律的事只字不提。
难道,是要选个特别合适的契机,又或者到临行前才告知我?
……
萧瑾疏有两日不曾到别苑来。
我白日里在外头花银两。
看到什么都买,胭脂水粉香料团扇之类,甚至锅碗瓢盆,只要掌柜的看着顺眼,或者看起来日子过得艰苦,我便多买一些。
看到乞儿也给。
这种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可劲享受便是。
第三日傍晚,我去醉香楼吃了叫花鸡回到别苑,鬼使神差的,突然想整个宅子逛逛。
这么大个别苑,没准还住着其他姐妹。
好比当初在东宫,有苏良媛陪我解闷,也是桩好事。
我有些想念她了。
逛到鱼塘处,遥遥见几个侍卫守在鱼塘对面的一座宅子前。
有侍卫守着,里头必然有人,八成是萧瑾疏养的另一个美人了。
我过去,侍卫向我行礼,并没有拦我去路。
门敞开着,我很顺利的踏进门槛,往里走了几步,屏风后的说话声令我止住脚步。
“嗯,去办。”
短短三个字,我便认出是萧瑾疏的声音。
果然这里还有别的美人,他大概正同人浓情蜜意。
我识趣的正准备退出去,又听见三七的声音。
“圣上,到银川城要三日功夫,明日便得启程了。”
萧瑾疏“嗯”了声。
三七又道:“已经吩咐下去,替淑妃娘娘收拾行囊了。”
我怔在原地。
别苑的下人们守口如瓶,从不与我多说一句话。
可原来行囊都收拾起来了,我却是最后一个才晓得。
三日后,正是福川公主所说的,萧律提出见面的日子。
银川城,便是他们约定的地方了。
离西南三日路程,离京城也是三日,果真是个对谁不偏颇的好地方。
我转身往外走,却听见萧瑾疏说:“不带她。”
三七劝道:“就怕平王不顾大局,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带上淑妃娘娘的好,毕竟平王在意淑妃娘娘的性命,投鼠忌器。”
萧瑾疏道:“不必。”
“圣上三思,”三七苦口婆心道,“圣上身系天下安危,保住性命为重,何况也不会伤了淑妃娘娘。”
我寻思着,做戏给我看呢。
总归是等我自己开窍,主动请缨前去做这个人质。
我也无法不以大局为重。
萧瑾疏沉默一阵,然后道:“两军对垒拿女人为质,哪怕原本占理也成了卑劣的一方。”
三七仍不愿放弃。
“圣上,为天下安稳计,倒行逆施也不为过啊!”
萧瑾疏道:“既然要谈,朕必得拿出诚意,到了这境地他若还胡来,便是昭国气数将尽。”
“圣上……”
“朕自有分寸,”萧瑾疏不容置喙道,“淑妃不必去银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