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沛青已经被挤开叶宋身边,中间隔了两个人的样子。她惊了一惊,叫出声来。可这个地方人声鼎沸没人听得见她,她就是想去扶叶宋也有心无力。
叶宋很淡定,一点也不担心。这么多人怕什么,她就是扑倒了,前面也有人给她当人肉垫子,摔不出什么大问题的。
可预想中的摔倒一大堆人的结果迟迟未来,忽而手臂被一股力道托起,叶宋心下一沉,顺势看过去。这一看,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扶着她的黑衣青年,目色淡然,眉目如一幅极好的水墨画,不,就是极好的水墨画也描绘不出他万分之一的神韵。眸子漆黑如墨,有些幽寂,像是冬夜里的寒星。
虽然宁王府里的苏贱人长得也不差,但在叶宋心里还不能把他归类为人,跟眼前这人一比更是逊色了一截。
青年面无表情,语气随和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道:“姑娘请小心。”
她遇到的第一个美男子啊。男子身边还有一名黑衣侍从,帮他隔开拥挤的梨园看客。再一看之下,她就觉得黑衣男子有些眼熟了。
叶宋笑眯眯地道了一声“谢谢”,然后随大流成功地被挤进了梨园。
梨园里头豁然开朗,好大的一个场地,场地上都摆着桌椅,陆陆续续地坐上了人。她仰头看了看,发现这梨园还是两层楼,二楼的座位很少,视野更加的好,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些富家子弟。
沛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小姐,你没事吧?妈呀,梨园都这么火爆热闹的么!”
叶宋看着方才扶她一把的那个黑衣男子上了二楼,便问沛青:“刚刚那人有点眼熟,你见过吗?”
沛青细看了一眼,道:“可不是茶楼里喝茶的茶客么,就是靠窗的那桌。几个流氓闲言碎语,被他的随从给弄跑了的呀!”
叶宋恍然大悟:“难怪眼熟,走,咱们上二楼去。”
二楼的座位比一楼的要贵许多,不拥挤又能看好戏。
茶位费贵点就贵点,对于怀揣着大把银票专门出来赶集的主仆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叶宋走在前头,便有白净的小哥笑脸迎了上来,还不等那小哥说个只言片语,沛青直接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老气横秋道:“不用找了,剩下的给我们小姐上茶和点心,挑个好点儿的位置。”
小哥很斯文地收了银票,带着叶宋去了一个看景好的座,然后退下去准备茶果点心。不一会儿便送上来一桌,摆得满满当当的,附赠瓜子花生各一碟。
这么多吃的,叶宋和沛青两个人怎么吃得完。
是以当小哥道了一句“两位姑娘请慢用”之后还没来得及退下,叶宋思忖了一下,又见二楼的那位清贵的黑衣男子桌前只有一壶茶,便指了指几样点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送去那桌的公子那里,穿黑衣的那位,你看见了吗?”
于是小哥麻溜地把几样点心送了过去。
因隔得有些远,叶宋听不见那位黑衣男子与小哥的交谈内容,只回想着他方才说那句“姑娘请小心”的嗓音真真是清清浅浅悦耳至极。
只见男子淡淡动了动唇,随即便抬起眼帘,朝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微微一点头,算是致意。
这种情况下,请问应该怎么回应呢?叶宋没个概念,支着下巴心潮澎湃随心所欲地就对着黑衣男子吹了一声口哨,十足像个纨绔调戏人家大姑娘。
男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喜不怒。
很快,好戏开场了。
上台的戏子们,个个上了妆之后就连男戏子都如此妩媚动人。
此行上演的是一台婉转哀怨的苦情戏,讲的大抵是一位柔弱书生看上了一位官家小姐,两人私定终身之后无奈被小姐的家人所发现于是棒打鸳鸯。
书生立下誓言,待功成名就之日定回来迎娶小姐过门。他从此弃文从武当一个有着强健体魄的铁血男儿,考下武官,恰逢两国征战他将披甲上阵英勇杀敌。
临去战场前,两人依依惜别,定下婚期。怎料这一战,竟拖了八年,八年之后书生凯旋归来,已经是兵马大将军,可再回从前的离别小巷见故人时,才发现故人早已嫁做他人妇,儿女双绕膝。
这台戏演得跌宕起伏肝肠寸断,尤其是男戏子那堪比女子一般柔弱婉转的腔调,唱得台下多少人潸然泪下。
沛青不断地抹自己红红的眼圈儿,哽咽道:“这戏果然火有火的道理,演得太凄凉了!”
叶宋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动容,依旧是支着下巴。只是那双眼睛,失去了平时无懈可击的笑意,有些悠远。她应是也入了戏,并且深刻地觉得这戏委实不错。
一台戏结束了,还有不少看客们迟迟逗留不愿离去,他们大多是想瞧一瞧戏子们的真实面目,但戏子不愿相见,也只好惋惜一阵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有些有钱的公子哥们锲而不舍,人家不愿出来相见,那他们直接钻后台得了。
叶宋跟沛青出来时,天儿已经黑下来了。沛青抱着从梨园打包回来的吃食边走边吃,还不忘说两句自己的观后感。叶宋听得一半认真,时不时从沛青手上拈了几颗梅子塞嘴。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渐渐沉沦了下去,叶宋脸上映着的霞光绯色也暗淡了,街上亮起了几盏冷清的灯笼。北夏这个朝代,暂时还没开放夜市,只有每逢佳节时才会在夜晚里热闹一番。
沛青由衷地道:“要是也有那么一个深情的男人愿意一心一意对小姐好,就好了。”
叶宋笑了一声:“只有戏里面才会有的吧。”
沛青坚持道:“现实里肯定也是有的,不然怎么能被当做题材编进戏曲里面呢。不然人家都说人生如戏都是说着玩儿的么。”
叶宋挑了挑眉,道:“人生是自己的人生,那戏子演的戏是他们的人生吗?若是全凭演技就能够演好人生,那人活着也太容易了些。”
沛青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小姐说得太深奥了,奴婢听不懂。奴婢只愿小姐这辈子能够平安幸福。”
叶宋捏了捏沛青的发髻,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