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知道了淮澈心中所想,周清言一定会嗤之以鼻。
她又不是什么杀神——好吧,她确实想要一劳永逸,不过看那几个壮汉的体型,她觉得自己对付他们风险太大。
牛世良那边不是还没找到凶手吗?到时候让四平在邹县令跟前说几句话,把这两件事攀扯到一起,那几个人总会被抓起来关上几天。
反正他们都给赌场要账了,又能是什么好人。
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指不定手中真的有几条人命呢。
还有牛夫人那个精明的女人在,知道牛世良的死可能同他们有关,怎么会不来闹?
倒不是为了给她那个死鬼夫君讨公道,只是邹县令这些日子本就被她闹得头大,巴不得立刻了解此事,到时候很可能会和稀泥,叫那些人赔她银子。
周清言太了解官府的做派,和人命官司有了牵扯,没三五个月是理不清楚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哪里会记得这点要账的小事。
就算再想起来,那会儿铺子早就换了东家,他们敢来闹,她就敢报官。
一想到明天,她的心里就美滋滋的。
“娘!”刚一进门,周清言就喊道,“铺子那边已经谈妥了,明日您与我一同去官府立契,那铺子就是咱们的了!”
于氏听得发怔:“这么快?!”
“那当然,”周清言说道,“原本的东家着急卖,看我给的价格合适,当然就答应了。”
“好,太好了!”于氏喜上眉梢,“咱们以后就有自己的铺子了?”
“咱们以后就有自己的铺子了!”周清言肯定道。
于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有些无措地捏着自己的的衣角,又觉得不自在,重新拿起针来,手却抖得厉害。
她觉得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刚成亲的时候,她曾随着夫君一起去镇上逛过,那时候的生活还充满了希望,她想着先攒一些银子,等攒够了也在买一间铺子,到时候两人一起做些小生意,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可变故总是来得突然,夫君离世之后,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拿起针线,不分白天黑夜地做绣活来养活她和女儿两个。
那个买铺子的念头,就像梦一样消散了。
可没想到,女儿如今告诉她,她们真的有一间铺子了。
“小言,”于氏的声音有些发颤,“以后娘一定每日里做好多绣品,一定给你赚好多钱……”
周清言笑了起来:“光靠您一个,哪里能做得来那么多活。”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有让人信服的力量:“绣娘那边我已经找好了,娘,到时候她们到了,您教她们针法,让她们做绣活就行了,至于您……铺子里总要有个掌柜不是吗?”
于氏吓了一跳:“我哪里能做掌柜!我什么都不会呀!”
“那些做了几十年的老掌柜,最初也什么都不会。”周清言说,“我把那铺子原来的掌柜留下来,叫他教您些日子,您一定能学会的。”
她见于氏仍有些迟疑,就拉了拉她的手:“娘,请一个掌柜,一个月要五两银子呢!”
“这么多!”于氏睁圆了眼睛。
“对呀,五两够咱们买好些东西了。”
于氏咬了咬牙:“行,我知道了!”
一个月就要五两,一年可就是六十两啊!
六十两!
她跟掌柜多学一点,一年就能省下足足六十两!
这一刻什么胆怯,什么犹豫,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一年攒下六十两,十年就有六百两,足够给小言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了。
于氏的眼神越发火热了起来。
周清言不知道于氏已经一路畅想到了她成亲时的光景,她换了一身衣裳进了厨房。
今日是个好日子,她要和于氏庆祝一番。
最近她们手中宽裕了不少,四平送来的米吃完了,在周清言的强烈要求下,于氏终于点了头,让她拿着钱去镇子上再买一袋回来。
周清言很是松了一口气,那野菜饼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况且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于氏这些年一直操劳,身子也不大好,母女两个都需要好好补充些营养才行。
她做了一道小炒瓜齑,一道清炒豆芽,又将方才路上买的肉细细地切成丝,与茭白一起炒了——她不喜欢吃肉,但于氏太瘦,需得多吃些才行。
饭菜炒好上桌,于氏吃了一口,忽然就掉下了眼泪来。
“娘?”周清言的心口顿时揪了起来,她丢下碗筷,一把抓住了于氏的手,急急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您了?那人是谁?可是旁边住着的那个叫淮澈的?”
于氏抹了一把脸:“无人……无人欺负我,你提淮澈做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娘就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旁人家你这么大的孩子,还要抱在怀里的,可你却要帮娘去镇子上摆摊,又要忙前忙后地找铺子,累了一日还要做饭……是娘太没用了。”
周清言放下心来,她想笑着安慰于氏几句,可看到于氏眼中的愧疚,一颗心酸软得一塌糊涂。
“娘,要是没有我,您一定能活得更轻松些。”前世她一直没有机会说的话,如今终于说了出来,“您年纪轻,生得又美,要是没有我的话,一定……一定能有一桩好姻缘的,再不济也能活得更轻松些。”
哪怕是寡妇再嫁,有没有孩子也是全然不一样的。要是没有她,于氏嫁入叶府之后,就不用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连累她被厌弃。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周清言都想对于氏说一句对不起,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自己在,于氏嫁给了叶明善之后,会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她会过得幸福安乐,而不会像前世一般早亡。
“什么话!”于氏骤然提高的声音将周清言的思绪唤了回来,紧接着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言,你是娘最珍贵的宝贝。”她听于氏说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重要,什么都不行。”
周清言闭上眼睛,努力遏制着泪意,感到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头上。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于氏的声音里却带着笑,“咱们娘俩在一块儿,做什么都能成,是不是?”
周清言从未觉得心中如此安定过。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