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叶明善随口说道,“前朝后宫,有理由动手的人不下十数。”
叶谨言十分自然地将信收了起来:“皇后这些年树敌太多了。”
“与我们无关。”叶明善活动着冻僵的指节,“叫严修进来。”
叶谨言退出去同守在帐篷外的将士说了,复又回了帐中。
“父亲,”他说道,“明年六月祖母生辰,我们会回京么?”
叶明善看着桌上的舆图,头也不抬道:“陛下派昭武军平乱,铁勒部却滑不留手,三月内两军交锋不下二十次,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忽然便全线撤退,而等咱们收了兵,却又三五不时前来骚扰。”
他抬起头看向叶谨言,目光灼灼:“谨言,你如何看?”
“如今已经入了冬,昭武军补给充足,自然耗得起,而铁勒部却不然。”叶谨言知道父亲有考校自己的意思,“对他们而言,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如今这般犹豫,应当是内部出了问题。”
叶明善点头:“细作传回的信中说,铁勒部大王子重伤。”
叶谨言眉心一跳:“父亲何不趁此机会长驱直入?”
“万万不可!”
帐篷的门又一次被掀开,一个瘦削的男人急急走了进来。他留着山羊胡,面颊凹陷,左颊上有一块暗紫色的胎记。
叶明善靠在椅子上,淡淡说道:“严先生有何见解?”
“将军,”严修走上前来,指着舆图说道,“铁勒部大军驻扎在玉壶口,此处易守难攻,若我军将士冲入此地,铁勒部只需从堵住两侧出口,便可以瓮中捉鳖,所以将军万万不可冲动啊!”
“铁勒部如今领兵的是四王,即便是大王子重伤,也并无太大的影响,况且此事的真伪尚未可知,将军贸然出兵,恐中了敌人的奸计!”
叶明善看着舆图,没有说话。
严修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又转向叶谨言,语气略带责备。
“大公子,我知您是思家心切,但行兵打仗不是儿戏,将军身为将领,一言一行都关乎数千人的性命。不能因为您的一时冲动,而将千百将士的命留在这西北啊!”
叶谨言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严先生教诲。”他说。
严修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叶明善:“将军,如今天气转寒,我军有粮草补给,自然可以从容应对。那铁勒部应当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一味示弱,想要诱敌深入。如今我军只需静待凛冬降临,铁勒部自然无力支撑,待到他们退却,我军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地大获全胜了。”
“谨言,你先下去。”叶明善说道。
叶谨言依言退出了帐篷,寒风扑到脸上,让他微微闭了闭眼睛。
前世便是这般,在严修的建议下,叶明善暂缓攻势,一直到次年三月,铁勒部发动夜袭,将昭武军的粮草焚烧殆尽,以至于这一场原本可以很快结束的战事,整整持续了两年。
后来叶谨言与叶明善数次复盘,都认为他们错过了极佳的进攻机会。
严修……
叶谨言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自打他记事起,严修便一直跟在叶明善身边出谋划策,叶明善对他十分信任。
叶谨言此刻并不能确定严修说出这番话,究竟是为了昭武军着想,还是想要给铁勒部留下休养生息的时间。
但他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如果能早日结束这场战事,他和父亲就能早日回京,就能赶上祖母的生辰,就能……早两年将她们母女接回叶府。
想到这里,叶谨言将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一声唿哨。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大公子。”
“召集影卫,”叶谨言目光沉沉,“三更时分在我的帐外集合!”
……
腊月初二,周清言随着于氏一到了绣铺,就看到金贵的脸上笑得和花儿一样。
“什么事这么高兴,”于氏奇道,“上个月给你发了二两银子的月银,也没见你这般高兴啊!”
金贵“嗐”了一声:“掌柜您可就别笑话小的了,那是小的自个儿的喜事,今日这可是咱们铺子的大喜事!”
“又来了大客?”周清言扫掉了头上肩上的雪,问道。
“是邹县令家的管家!”金贵高兴地说道,“一早小的刚开了门,管家就进来了,说县令夫人要做冬衣,请掌柜上门量尺呢!”
于氏连衣裳都没换,拿起桌上的图册便招呼钱婶出了门。
“马车,娘,坐马车!”周清言在背后喊道,“金贵,快去赁一辆马车来!”
自打入了冬,长风镇上便一直下雪,偏偏前两日天气忽然又暖和了,雪化了许多,走在路上脏兮兮的。
晚上的时候天一冷,化了的雪水重新结冰,早上又飘雪,地面就变成了一层冰上面覆着雪,滑得厉害。
早上周清言跟着于氏来铺子里,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的,却还有几次险些滑倒。
如今于氏跟钱婶一起出去,于氏还好,钱婶年纪大了,万一不小心摔倒可就糟了。
金贵小跑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叫了马车来。看着于氏她们安全上了车,周清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玲给她端了一碗姜汤来:“是钱婶一早上熬的,里头放了红糖,叫咱们过来喝了,正好驱驱身上的凉气。”
“谢谢金玲姐姐。”周清言接过来喝了一小口。
金玲抿嘴一笑,正巧铺子里又来了客人,她赶着过去招呼了。
热辣的姜汤滑过喉咙,周清言的身上顿时暖和了起来。
这些天铺子里的人虽然少了许多,但生意却越发好了,来做衣裳的人越发多了,铺子里的人手不够,秀梅又去绣坊里拉了几人过来。
都是熟手,于氏教了针法,她们练个两三日便能上手了。
即便是这样,绣铺里的单子依旧排到了一个月之后,今日邹县令家里请她们去量尺,等拿到衣裳,约摸着要出了正月才能拿到衣裳了。
转了年席家小姐就要成亲了,周清言打算等于氏回来之后同她商量一下,看看送些什么才好。
只是左等右等,一直到了下午,也不见于氏的身影。
周清言有些坐立不安,她的眼皮跳得厉害。
直到天黑的时候,她终于瞧见了那辆马车。周清言心下一松,快步跑了出去:“娘!”
然而下来的却只有钱婶一人,一见了周清言,她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快、快!”钱婶的脸白得吓人,“掌柜被留在县令府了,小言,你快去席家,让席夫人去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