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听里长说了,那镇上几个投机倒把坑老百姓的奸商,这两天都给抓走了,好像还当场罚了不少东西回来。”
“能抓好!”那男人点点头,笑着又叹了口气,“咱李城主就是这个好,大事有他,底下人受点儿委屈都能扛住。”
韩弈站在不远处听着,面色微微波动,眼底浮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诧。
这城主在街坊中的口碑,竟有如此之高?
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斗笠,继续踱步向前。
走过杂货铺、面摊,拐进一处狭窄的小巷时,韩弈忽然被什么拦了一下脚步。
他停下来看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
被一个看似痞里痞气的年轻人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
“兔崽子,看你这日子过得挺爽的!”
那年轻人声音粗哑,一边嚷嚷着,一边伸手拽扯老妇的行李。
韩弈装模作样地立在原地,两眼盯住这一幕,正寻思着要不要插一脚时。
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穿城防制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老张,又欺负人家婆婆是不是?”
中年男人一嗓子喝过来,声音洪亮。
那年轻人顿时一缩脖子,像老鼠见了猫,脸上的泼皮气焉了一半。
“哪儿有啊,队长,我就是逗老太太玩呢!”
“玩个屁!忘了前几天李城主才下的命令,咱们北境城民众要是被人欺负。
连基层守卫都包庇,回头喝茶时候看我饶了你?”城防队长瞪了他一眼。
年轻人一边嘿嘿假笑,一边低声嘀咕,灰溜溜地跑了。
年轻人灰溜溜地跑了,巷道恢复了平静。
韩弈站在不远处,目光盯着那个身穿城防制服的队长,心里百味杂陈。
那城防队长扶起老妇,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
语气中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安慰:“婆婆,下回再遇上这种人,直接往官府这边报。”
“咱李大人说了,百姓有事就找公门的人,别怕麻烦,没人敢问责。”
老妇颤巍巍地点点头,连连道谢,拖着自己的小包裹慢慢地离去。
队长看她走远,这才转身继续巡查。
韩弈站在巷口许久没有动,眼神复杂。
他本想暗中抓住证据,没想到却撞见这么一幕。
显然,这城防队长的这份态度,十成十是受到李城主影响而确立的规矩。
这和他之前怀疑的那些“城主虚情假意”“官门作秀”全然不符。
“莫非这些真是事实,而非作假?”
韩弈皱着眉头,低声喃喃自语,否定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隐约的不确定。
他摇摇头,没有留下来瞎琢磨,此时此刻心中虽然怀疑,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或许更多的真相,藏在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地方。
韩弈压了压斗笠,抬脚走出小巷,继续往城中的更深处探去。
韩弈的小半天就这么在街头巷尾徘徊着过去。
他走过菜市,看过药铺,甚至还特地在路边和几个说书摊落脚的老头攀谈了几句。
他本以为能听到一些对李城主不利的话,可结果却比之前更让他头疼。
“说起来,咱李城主真是好样的。”
“可不,要不是他,我那天都没米下锅,全家得饿肚子!”
“俭朴也是俭朴得过分了,我听衙门里的人说。
他平时府里的开销,比一般大酒楼的小伙计伙食都省……”
这些话一字一句听得韩弈脑瓜子嗡嗡响,喝茶水时差点把杯子摔了。
他听得心烦,愣是挑不刺儿了,索性拉了斗笠,找了处偏僻的茶摊坐下。
咱们的韩钦差此时面色掩藏在阴影之下,脸上阴云密布,眉头快拧成了一根麻花。
韩弈抿了一口碧绿的茶,嘴一缩,险些呛了半口出来。
他放下杯子,目光环视茶摊四周,心里恍若圈了一座迷宫。
这些从百姓口中听来的每一句话,都跟他预想的调查结果背道而驰。
“还真是麻烦……”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指尖在木桌上轻轻敲击。
斗笠遮住了他眉眼,脸上的阴沉却险些藏不住。
茶摊是街边最普通的样式,几张朴素的八仙桌。
零零散散坐了几个过路商人或地痞模样的人。
茶汤简单得很,带点草苦味,幸好便宜。
虽然简陋,但围着小摊的几个老人家却聊得起劲,似乎对朝廷钦差眼前笼罩的乌云毫无所觉。
“这位爷,”摊主大娘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擦着围裙慢慢走近,“您一个人坐着可好一会儿了,不知来咱宁川,是路过还是跑长差的呀?”
韩弈一愣,眼珠轻微一转,立刻换上漫不经心的伪装。
一边扣着杯沿儿一边摇头:“哈哈,大娘,不过是赶路到此歇脚,听说宁川这几年战事频发,没想到百姓倒还安生得很。”
大娘闻言,略微挺直了些背,眼中流露出几丝慰色:“爷您说对了,咱宁川的日子,能有像如今这样好,那还得多谢李城主和他身边的人啊!”
“李城主身边的人?”
韩弈眉峰一挑,语气装作无意般多问了一句,“大娘这话的意思是,他有哪个得力的帮手?”
“哎呀,那可是有的!”大娘语调一提,像提及一件极为自豪的事。
咧嘴笑得满脸褶子,“您听过没?‘北境铁龙’?陈乾!”
“北境铁龙……陈乾?”韩弈嘴里含着名字重复了一遍。
说话时视线压低了些,手中动作不自觉地顿住了。
这个名字……他隐隐觉得熟悉,仿佛在哪听过,可偏偏一时记不真切。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试探着继续问:“陈乾此人,是位将军么?”
“将军不将军咱可不敢说!”大娘摆摆手,语气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佩服,“不过这位陈公子可不得了!”
“自从来咱宁川后,那兵事上管得是滴水不漏,稳得很呐!老百姓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听说连李城主都对他另眼相看呢!”
“另眼相看?”韩弈轻声重复,眼神微微一眯,眸光暗了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望着桌边烟火气十足的对话场所,内心思绪翻涌。
李城主,与这个“北境铁龙”关系如此密切?
而且,这么个名字,他却记不住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