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亭府,三荒镇,冯家土院,东厢小屋。
屋外不时传来寒风的激啸之声。
但是杨知微与江上寒的小屋内,却被两个人修缮、打理、收拾的很温暖。
小屋的土炕其实不大,刚好能容纳两张被褥。
每个被褥也不宽。
所以即便两个人都在各自的被窝,也还是离的很近。
可以清晰的听见呼吸声。
狂风呼啸的漆黑夜。
杨知微与江上寒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入睡。
只是都在沉默着。
窗外风声越来越大,但躺着两个人的小土炕上却很安静。
良久。
杨知微玉手攥着自己的被角,娇柔的轻声道:“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跟男子同榻而眠......”
“谁不是第一次?”
虽然大梁城中常有传闻,杨知微与江海言有情史。
但是江上寒早就知道,那都是假的。
从夏日时,他便知道,不然杨知微不会对自己这样。
他早就开始有些了解她。
他知道,杨知微绝不是那种轻浮之人。
有属于她自己的心中底线。
沉默良久。
“......其实,我与江侯爷,一点也不熟悉的。当初凉王府,是把我送入了宁远侯府为奴。”
杨知微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出了那个秘密。
江上寒一愣。
“......还有就是,雪儿她,其实是我的妹妹......”杨知微声音小的甚至快被风声压过去了。
空气又是安静了一会儿。
江上寒嘴角挂着笑意平躺着,伸出胳膊,放在脑袋下,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当初江海言死的时候,我就好奇。你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伤心,内心里看不出来有多难过。”
“胡说!虽然我跟江侯爷不熟,但还算是比较不错的朋友的。我当初也是很伤心的!”杨知微郑重其事的说道。
她不想让江上寒误以为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之人。
不过她与江海言确实这么多年,加一起也没见过几面。
见面也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
谈不上有多么大的情感。
若说有,便是感谢他当年的搭救之恩。
感谢他让自己又安稳的度过了十几年。
没有受到那场大梁城政治动荡太多的波及。
江上寒点了点头,中肯的评价道:“你确实伤心也是有的,但是没几天不就好了?”
“不跟你说了。”
杨知微冷哼一声,把头翻转,冲着墙。
同时,小脸瞬间就泛起了红晕。
她这件事,已经想跟江上寒说很久了。她不想让江上寒总觉得,他比自己小一辈,亦或者是跟宁远侯有什么。
不管江上寒怎么想。
起码,她说了这件事后。
心里就再无负担可言。
她与他都是干干净净的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若说有,那就是棋友......朋友......共患难过的......
良久。
江上寒轻声询问道:“那你们当初为何这样做?”
杨知微恢复平躺的姿势,一双玉手交叉放在小腹之上,回忆着往事轻声道:
“我父王,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当年被先帝封为皇太弟。
父王曾经分别执掌过神龙、神策、神武、神威、神潜五大神军,而且跟先帝的关系非常好,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不过,后来因为长公主殿下,支持当今陛下。杨知曦的势力太大了,几番斗争落败后,我父王就请旨辞去了皇太弟的身份。”
这件事,江上寒当然知道。快活楼曾有一个小组织,专门负责研究杨知曦当初小小年纪,是怎么做到权势滔天的。
要知道当初的杨知曦,可并不像现在一样——
可以命令一品的鸟儿、能够使唤一品的枪。
“然后呢?”江上寒问。
“后来陛下登基之时,派我父王率领部下神武军出征南棠,父王打了大败仗。”
这件事,江上寒也知道,当年凉王那场战役,正是跟他的前世皇兄李长海打的。
那是南棠的一场大胜仗。
是李长海并非嫡长子,却有资格问鼎皇位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也是南棠大将楚山河的成名之战。
那场战役也是北靖凉王的下山之战,那战过后,凉王基本退出了朝堂,直到后来身死也从未重返过北靖政治舞台。
北靖国最强大的边军——南境神武军,也从此被兰家执掌。
直到再后来,皇兄登基后,李长海曾与他一起。利用杨知曦、太子、兰氏、许氏之间的种种关系,谋划杀掉了陷入绝境的老鹿国公。
南境神武军才被如今的流云侯执掌。
杨知微继续讲解道:“其实陛下与长公主一直都记恨我父亲,如今打了败仗,更加的麻烦。据说长公主搜集了父王的几十项罪证,分配给了百官,让他们对我父王发难,一副置凉王府于死地的样子。母妃就找到江海言,要他救我们姐妹一命。”
“这是为何?”
“江海言修为很高。而且大靖有律法,贵族的家奴只有贵族自己可以惩治。而且,江海言当时是新贵,那时大靖都是败仗,只有他一个人一直在打胜仗。”
江上寒点了点头。
杨知微明面是认了江海言当义兄,其实相当于凉王府把杨知微送给了宁远侯府为奴,这就算是江海言的私人财产了。
但是也分犯的什么事,小事即便是平民也不追究或嫁或送出去的女儿。大事追究,但贵族可以不追究。
谋反之类的事情,贵族一样难逃。
杨知微一边望着破旧的屋顶,一边轻声说道:
“江海言同意了。
但是同时,就在写完了主仆契约的那一刻。
他也给了我一份解约书。
他跟我说,这是为了报答我父王的知遇之恩。但不能真的把我当奴,我还是郡主。
我若是哪天得遇良人,可以随时拿着此书离开。”
说到这里,杨知微悄悄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江上寒的神色。
可惜,屋子太暗了。
什么都看不到。
“那,江上雪是怎么回事?”江上寒不解的问。
杨知微收回思绪,继续耐心讲道:“当时我刚入府,江海言的女儿便夭折了。那时正是我父王被朝廷咄咄相逼的时候。江海言怕飞鸟楼因为此时来调查,污蔑我杀他女儿,所以就抱了一个孩子。”
“就是江上雪?”
“不是,只是一个下人的孩子。但是没过多久,我父王就死了,雪儿是一位难产而死的侧妃所生的孩子。
江海言与我怕雪儿也受到我父王案子的牵连,就把她抱了回来。”
江上寒点了点头:“明白了。”
怪不得江上雪与杨知微,长的竟然有几分相像之处。
原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太狗血了......但是一切的一切,也都解释通了。
杨知微细声道:
“那些年,我们被飞鸟楼和朝廷盯得太紧了。
他们太可怕了,所以侯爷也不敢把你接回来。我也怕你回来后,飞鸟楼会来府中调查一番,查出一些别的事情。
其实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很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