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医来的时候,陆老夫人躺在雕花床上,“哎呦——哎呦——”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喊叫声,声音都嘶哑了。
几个婆子女使进进出出,忙作一团乱。
李禾曦淡淡扫了一眼,陆家人都围在她身边。
陆之远跪了一夜的祠堂,脸色疲倦,看见李禾曦带着王御医进来的时候,微微一亮。
他拖着沉重的腿,走向她,张着干裂的唇:“长公主,您来了。”
李禾曦直接略过他,“王御医,这便是陆老夫人,麻烦您去给她瞧瞧。”
王御医说了声是,便上前给陆老夫人看腿。
陆之远回头看了一眼忙着给给陆老夫人诊治的王御医,对李禾曦方才的态度,也稍许变得温和多了。
他亲自斟好茶往她面前一送,“今日你就不用回公主府了,就在这里同大家一道用晚膳吧。”
李禾曦心中暗笑。
前世自打她进入陆家,陆之远可从没正眼瞧过她,就连假意温存都是一股子居高临下之感,更别说会邀请她一起用饭了。
今日,明显是存了几分讨好。
她用手中的帕子接过茶碗,随意的将茶碗里的茶水泼在了窗台前的盆栽里,“崔嬷嬷你来告诉驸马,本宫每日用的茶是什么茶?”
崔嬷嬷恭敬道:“回长公主的话,长公主每日饮用的是贡茶,六安瓜片,驸马爷,一两六安瓜叶可抵陆家十年的茶。”
以陆家的那点家资,也只能采购点散茶喝喝。
陆之远见她用帕子拿过他拿的茶碗,动作里满是嫌弃,崔嬷嬷的话听在耳朵里,不觉拿针刺他心般,蹙眉着,“你...”
他的话才刚说出一个字,秦昭昭走上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俨然一副女主人架势,“长公主府上的茶,陆府自然比不上,但茶虽轻情却重,长公主这般做法,未免太不给驸马面子了。”
秦氏说的话,抚慰了陆之远的心,他定定看了一眼,握了握她受伤的手。
李禾曦将手里的茶碗连同帕子丢给身后的女使,淡淡道:“都脏了,拿去扔了吧。”
脏这个字说的很轻飘,轻飘飘的落进了每个在场之人的心中,这句话无不在明示陆之远脏了。
陆之远脸色铁青,他已经给她倒水端茶甚至邀她同坐吃饭,这么大的荣幸,已经给足她面子,但李禾曦的行为,让他觉得这是不知好歹。
虽然气归气,但李禾曦朝他冷脸的样子莫名令他有些...心动。
李禾曦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秦昭昭那双芒刺般的眼睛落下来,“哪套茶具不会脏,不会积灰,长公主未免小题大做了。”
李禾曦一来陆老夫人的院子,露莹和香云两人就立马来到她身边。
香云和秦昭昭两人现在势如水火,直接出言道:“若在宫里,呈给贵人们的东西蒙上了一点点脏,那可极为失礼,可宫规处置,不过论秦姨娘的出身和眼界,在她眼里脏了的东西擦擦也能用就是了。”
露莹亦笑:“可不是,脏了的东西怎么能上呈给主子。”
有长公主撑腰又如何,拴住陆之远的心才最重要。
她最讨厌香云每次搬出她的出身,气鼓鼓的侧过身,往陆之远身边靠了靠。
双手扶上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朝着她二人,好似在向她们二人宣誓主权。
她的手才沾上陆之远的衣袖,却不妨他小退了一步,秦昭昭的手就这么落了空。
李禾曦望了望秦昭昭,看着她脸上的又是失望又是尴尬的神情,淡淡一笑。
秦昭昭以为陆之远被李禾曦下了面子所以有些小情绪,正要开口之际,屋内传来一道急切声响:“母亲。”
陆芝兰和周景承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里屋。
她来到床边看向陈嬷嬷,有些责备,“怎么好端端的母亲就从床上跌了下去呢。”
陈嬷嬷忙道:“兰娘子,当时老奴看屋子里有小莲伺候着,就去了厨上看看给老夫人熬的药好了没有,没想到老奴就离开一小会儿的时间,老夫人就,就从床上跌了下来...”
一侧的小莲听到自己的名字,带着哭腔道:“兰娘子,老夫人是听了窗外的几个婆子碎语,一时气急,就摔了下去,非婢子看顾失察。”
“什么婆子,说了什么话,”陆芝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
李禾曦目光往声音处一旋,随后轻轻从盆栽中摘下一枚叶子把玩在手里。
那女使小莲继续说,“由于是外头传来的,婢子离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就听有个婆子说什么,说什么,婢子想起来了,说是陆家用长公主的钱诈捐。”
这话一出,屋里安静的掉一根银针都能听到。
陆芝兰面色渐渐灰白下去,捐给安济坊的物资都是出自她的手,中间昧了多少,她心里多少有数。
但安济坊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是无家可归衣不饱腹之人,还这般挑三拣四。
若非撞上长公主送往两浙东路的物资,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难堪。
这长公主也真是的,都是陆家人了,这嫁妆理应也是陆家的,花这么多的钱弄这么多的物资,也不和陆家通个气。
不见对安济坊这么大气,倒是对两浙东路关心的很。
为了挽回她的面子,她又从自己的体己里贴补了一百两送到安济坊,以致这个点才回府。
犹如做贼心虚般,她当即呵斥:“你在浑说什么!”
又看向陈嬷嬷,“这贱婢照顾老夫人不周,把她拉下去杖责三十板子。”
女使小莲一听当即大喊饶命,两个婆子二话不说塞了块布将她拉了下去。
李禾曦眼珠微微一动,拿在手上的叶子就这么轻飘飘落了地。
趁着王御医在,她不介意让管家的陆芝兰再多条虐杀仆人的恶名。
崔嬷嬷立即会意,忙遣了身后一个嬷嬷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看王御医诊的差不多,李禾曦才走向床边,口吻作似一个小辈对晚辈的亲切:“王御医,如何?”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王御医稍稍为难,“回长公主,老夫方才施已针灸,勉强缓解了疼痛,但老夫人左腿伤到根骨,加之年事已高,这腿怕是要,行走不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