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玲惊呼道:“能站了能站了!阿姨,您快走两步,走几步,我看看。”她比自己醒过来更激动,她对自己晕倒的情形和心情没什么体验。
王英却呆住了。
闵晚晴是缺心眼儿,她在愤怒中,想劝老天爷听她妈的话,来个呼叫转移,把劈自己的雷劈到她妈身上。可一见她妈一站就站得笔直,又马上开心了,撤了给老天爷发的表情包,扶着她妈说道:“愣着干嘛?怕老天爷真劈您呀?”
可王英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站着,害怕,心虚,没自信动。摸摸肋骨,再摸摸脖子,确实不疼了。然而在两家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已习惯浑身疼痛,习惯不好好走路。这一走,万一走不好,摔在甲板上,多扫神树的兴呀。
“我怕对不住王总,对不住神树……”
闵晚晴鼓励道:“倒是走啊!走走看就知道对不对得住了。您当过打工人模特,试试您的猫步忘了没。”
王英怕女儿看不起,走就走吧,反正有她扶着,摔倒时,往她身上靠。
温雅玲也搀扶着她。
王英怯怯走了几步,腿上的痛没了不说,连住院住出的腰间盘疼痛也没了。她呜呜哇哇地抱着女儿,哭着欢叫:“好了,我好了,真好了。”
闵晚晴对她激动热情的拥抱,没有给予回应,而是冷冷发出警告:
“那就好,既然康复了,您再敢对我动手,我就可以还击了。打痛了活该,打残了,我喂您两片儿神树叶儿!”
温雅玲怕她娘俩又扛起来,便道:“咱们听王总说完吧。”她自自然然地随王英改了称呼。大家坐下后,崇拜地看着这位眼光准、心里有谱、敢拿出七十万投资养生馆的美女。
可王慈雪编故事的兴趣被打断后,没情绪了。
她说,后来的事也就跟闵爸闵妈差不多。在画舫上一直坐在太阳下山,突然,褚照天打来了电话,说家里没有准备饭菜,要她赶紧回富丽堂皇打麻将,他打打牌,调节调节心情。
王慈雪不敢怠慢,猛地起身,才想到身上有伤。哪知腿脚不疼,胳膊也不疼了。
故事草草结束。
温雅玲意犹未尽,同时也解除了她心里的谜团。原来,看上去王慈雪不像经常受到家暴,是因为吃了神树树叶,才没留下受创的痕迹,更不会有陈旧伤。
但她又生出疑惑:“王总,可那些检验单和你透视的胶片……”
“哦,那是想要跟褚照天离婚准备的。”王慈雪笑道,“我怕这神树哪天不起作用了,治不好伤痛,我在每次挨打后,就让柳艳秋带我去医院,留个证据。”
可她想,话到这一步,就有破绽了。步虚给她把过脉,脉象显示有陈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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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特别振奋,特别开心,自告奋勇地道:“王总,今晚您在家吃饭吧。我这就去做饭去。牛三那帮男人做的饭菜,比您做的还难吃……”她一下掩住嘴。
王慈雪也不计较,说道:“阿姨,您姓王,我也姓王,以后我喊您小姑,好吗?”
王英大喜:“好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做饭去!”
“嫂子,大嫂。方琼能走路了!”
众人看去。
假山那片小树林的卵石小道上,牛三推着轮椅快速奔来,高声欢叫着。
王英大声批评:“小牛,你改改称呼。王总跟褚总离了婚,该叫王总!”
温雅玲却担心方琼,喊道:“你慢点儿推,当心轮椅翻进池子里。”说着下了石舫向石子路走去。
轮椅推近,方琼坐在上面,满脸是泪,她见到温雅玲就叫停牛三,又站起来,跌跌撞撞朝温雅玲跑去,腿脚很不利落,双手伸出时,定位不准,在空中乱薅。
温雅玲紧跑两步,扶住她双手,方琼却给她一个熊抱,哭道:“姑娘,你救了我,救了我全家呀。”
她口齿也不清,说话不利索。
温雅玲说道:“方琼姐,不是我。是王总……”说出这话,她突然意识到,王慈雪多么善良慈悲啊,把神树的宝贵秘密告诉了大家,“……做的这大善事呀!”
牛三的轮椅后面又涌来凌哥给他派的七个兄弟。
他们见牛哥不动,也站立不动。
牛三喃喃地道:“王总,王总……”他发狂一般地奔向画舫。迎面,却碰见扛着一打高香的闵贵田,他两脚立即刹住车,惊呼一声:“闵哥!”接着,又怔怔地看着闵哥。闵贵田上午来的时候,还拄着拐杖,说是腿叫人打瘸了,一辈子都带残疾了。
可现在却能扛着几十斤高香,走得飞快。
闵贵田乐呵呵地道:“牛三,拿柱高香去拜拜,你爸的老寒腿,保准好!”
牛三一把抢过闵贵田肩上的高香:“我扛。”说着,又放在地上,向闵贵田磕头,嘴里大声感谢闵哥。
“哎哎哎,你怎么论的?那是我爸。”闵晚晴认出牛三是那晚抱着褚照天的人。
牛三朝画舫一看,认出闵晚晴,忙改口道:“叔,闵叔,我谢谢您嘞!”
其他几个兄弟见方琼能走路,闵贵田能扛着一米八的高香,画舫里的王英也走来走去,他们奔上前,说是要帮牛哥扛高香,却拆了封,你一跟我一根的把高香分了。
“这高香一根儿八百八十八,我买的,不能都送了。”闵贵田不乐意被人哄抢。
闵晚晴见她爸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大感意外,八百八一根。
小伙们虽然猜测坐轮椅的方琼突然能走路,跟这高香有关系,但他们拿了香,却不知道上哪儿烧,给谁烧。总不能给王总烧吧,别人在画舫里,活得好好的。
曹兴盛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叠钞票,塞在闵贵田手里:“叔,这是三千,我翻倍买您的香。您告诉我,在哪儿烧,给谁烧。”
闵贵田回头朝拱桥一指。
闵晚晴道:“爸,别乱说!”
曹兴盛急道:“晚晴,是我,曹哥。”
闵晚晴道:“曹什么哥什么呀?哪回你挨打不是我给你找回场子的?爸,神树是养生馆的资产,资源,专利,赚钱的。谁都别动,挨那儿等着,谁敢动我揍谁!”
她取下包包,就要飞出画舫。
王慈雪拉住她:“别去打人。神树不用保密。”
“雪姐,我买香去。你没看见这香也能赚钱吗?你是富人,不懂得我这穷疯了的美女是什么心情。你当初怎么没想摘树叶卖钱去呢,非要让褚照天打。”
王慈雪笑了笑,道:“你别乱打人,跟我来。有些话我要交待你。先让他们烧香吧。咱对这个不用保密。”说着牵着她下了石舫,又掉头对温雅玲道:“雅玲儿,香太长,别让他们扛进画舫里烧。唉,烧香要管用,香蜡店就该暴富了。”
温雅玲点了点头:“阿姨,咱上外面找个地儿烧去。”
闵晚晴一边走着,一边凑在王慈雪耳边道:“这可是一条产业链呀,今后我帮厂家直销,谁来咱养生馆,不管有病没病,先买柱高香烧了。外面卖八百八,我卖一千二百八,不贵吧?老林寺、多林寺的一柱香,最高能卖十万呐,香客烧了,屁用没有。”
王慈雪夸道:“有经商头脑。可你等我听完,就不想当香蜡二道贩子了。”
“对,老林寺,多林寺就是二道贩子,咱们以后开香蜡厂。”
上了石子路,王慈雪特意对牛三等人说,家里有病人的,可以摘些紫薇树叶,但这叶子只治病,不保发财,因此,别毁坏了树。
闵晚晴惊愕地看着她,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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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主任打东厢房出来,闻到了新鲜空气,一对比,就识别出自己的身上和周围六个家伙都臭烘烘地熏人。他吩咐小沈小姜:“过两三个小时,再给他洗澡。让他睡。”
之所以这么体贴褚照天,是因为罗主任相信和他已建立起了良好的医患关系。
接着,罗主任又带领六个男护走进浴室洗了澡,才上职工食堂去吃晚饭。
院长秘书杜红旗进了社工科干部的用餐间,向罗主任宣布了一条极震撼的消息。
——即日起,停止罗卫东的一切工作,勒令作出深刻的检讨!
罗主任一阵头晕目眩,两只眼睛像被院长亲自揍了一拳,金星四溅。
伸妓男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满脸喜色,他举手问道:“杜秘书,让罗主任检讨什么?”
“停职啊!”
“我理解,停止一切工作就是停职。请问杜秘书,这该死的罗卫东需要检讨些什么。”伸妓男想知道罗主任犯的错误,以吸取教训,自己别犯。但罗卫东犯的错误很有可能是秘密,只有高层领导才知道,他不能直接打听。
“检讨他为什么停职!”
“是啊,他为什么要停职呢?”
“因为他要作深刻检讨。”
其他五个男护都没有伸妓男的反应快,他们还吃着饭,但是,在伸妓男和杜秘书的对话中,他们明白,罗主任犯错误了,至于什么错误,他们不用明白。
伸妓男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儿,决定换一种方式打听。
“杜秘书,我们要避免在工作中犯罗卫东同样的错误。”
“对!”
“请问杜秘书,罗卫东是为什么事要深刻检讨呢?以便我们帮助他深刻检讨。”
“他停止了一切工作,所以,就需要作出深刻的检讨。”
伸妓男要不是被罗主任压制,今天至少当上社工科副科长。可罗主任这些年把他灵气克住了,只知举手。但就在短短时间里,灵气又仿佛回到了脑子里。他道:“是啊,我知道他停止一切工作了,这是处理的结果。可他为什么要停止工作呢?”
杜秘书狡黠地笑着反问:“他要作出深刻的检讨,难道还有时间工作吗?”
我靠,这是一个强大的逻辑!伸妓男明白了,向杜秘书表示了感谢,又对罗主任道:“罗卫东,你停职了,你觉得你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符合等级制的要求吗?”
罗主任羞愧无比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现在是犯官啊,怎么能跟护士吃饭呢?
他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门口。
“我到底犯什么错了?”罗主任嚎叫着。
“因为你要作深刻检讨了。”伸妓男敏锐地掌握到了干部工作的精髓。颠倒因果关系的使用,竟然是一条通往仕途的金光大道,他看见了光明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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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尽了,今晚遇上了天大的喜事,牛三派人把园林里的灯全上了。
由于面积太大,仍是显得冷冷清清。
好在有蛙鸣声声,波光潋滟,幽泉叮咚,偶尔还有几声夜鸟突叫。
两条人影,漫步在假山附近的石子小路间。从背影上看,一个浑圆,一个健美。那健美的背影突地发出一声惊诧的呼叫:“叫我当老板?”
浑圆的背影笑道:“谁说让你当老板了?只不过是我的资金代表,资金管理人。”
健美的背影自然是闵晚晴了,但她不是练健美那种疙疙瘩瘩的人造健美,而是富有柔丽曲线的健康、美。
“因此你有管理和监督资金使用的权利,得学一些东西,并让我看到,你能做好。”
“学什么?”
“知识,管理知识,实际工作中的管理知识。对人的管理,对资金的支出和收入的管理,对业务的管理,对市场研究的管理。”
“我要爱学习,我就不考体育生了。大姐,我是学渣一枚呀!”
王慈雪笑道:“学校的知识和实际工作的知识,不完全一样,甚至完全不一样。你听说几个高考状元成了马阿里的?你不是想嫁入豪门吗?现在还想吗?”
“想啊,嫁入豪门,我就不用学知识了。”
“嗯,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要挨打呀。你武艺好,可万一你嫁个豪门,他的拳头是打不过你,那他拿枪跟你打,你敢打吗?”
“我觉着吧,可能只有不会来事儿的人,才挨打。”闵晚晴不服。
王慈雪温婉地问:“小表妹,我们能自己长点儿出息吗?”
“长出息一定要读书学文化长知识吗?”
“我没让你读书学文化长知识。”
“好,别逼我就是好姐妹。”
王慈雪暗骂:好你个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