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泓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虽然对谢宴的态度感到诧异，但他还是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问道：“你很看好她们？”
谢宴轻轻应了声，缓缓抬头，目光穿透窗户，投向远处。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延绵起伏、层峦叠嶂的崇山峻岭。这些山峦就是天然的屏障，将小小的溪流村紧紧环绕，裹的密不透风，一点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缥缈，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看看外面的那些山，像不像一座座无形的枷锁，将这里的女性一辈辈地都困在了里面？”
他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沉重的秘密，让柳一泓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谢宴继续说道：“让她们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更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只能永远地服务于这里的男人们。“
说着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你敢相信吗？这里有很多的女性，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她们连最近的公社都没有去过。”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看好那三个女孩子吗？这就是答案！”
“她们眼前没有路，这就是唯一的出路，只要让她们看一点点外面的世界，她们就有机会拼尽全力的闯出去。”
“你看看我们班的那三个女孩子，明明比男孩子更聪明，更乖巧懂事，可村里一定还有比她们更聪明的女孩子。“
”而男孩子呢？还有比上学的那几个更聪明的吗？”谢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愤懑，仿佛在质问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这话让柳一泓愣在了原地。
他这个人其实很宅，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书。干完活后，他总是拿着一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在溪流村待了不短的时间，但他对这里并不了解。之前他只是想表现得更好一些，争取早点回城，才会在知青点管事。
但最近，他察觉到外面的风气已经开始变化，也开始寻摸下一个管事的人。直到当了老师，他才对溪流村的孩子们多了几分了解。
猛然间听到这些话，他真的很诧异，良久才不安的道：“怎么会有女性连公社都没有去过？”
谢宴抬眸，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很诧异吧？”
柳一泓点了点头。
谢宴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刚开始我也很诧异，但等我了解过后，只剩下心酸。“
”你知道吗？这里的女性，不但要下地干活，还要承担家里的家务重担，她们的人生里面，就没有休息这个词语。“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离不开他们！几乎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她们的伺候，对，就是伺候！”
柳一泓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些事情太颠覆他的三观了，这和他长久以来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像他这种书香门第长大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底层女性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更加想象不到她们的苦难。
谢宴对柳一泓的反应并不意外。
这家伙一看就是很有书呆子潜质，这种人很难关注到自己兴趣之外的事情。他接着说道：“你知道吗？这边很流行一种文化，叫‘换亲’。你知道什么叫换亲吗？就是用自己的女孩子，给自己的男孩子换媳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与颤抖，“这样换来的媳妇好啊！不但省事不要钱，还稳妥。“
”随便他们打骂折腾，也不敢吭声，更不敢反抗。“
柳一泓激动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现在是法治社会，婚嫁是自由的，就父母也无权干涉！”
谢宴无奈的笑了笑，笑容里是藏不住的悲凉，“这是农村啊！还是遥远的山区，自古老百姓就怕官，更不用说是长久以来受父权压制的女孩子了，她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还把给自己弟弟或者哥哥换媳妇当成了理所当然。”
“毕竟，怕自家断后啊。”
说完谢宴就讽刺的笑起来。
柳一泓不敢置信，他几次张开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宴看着他，笑着道：”可笑吧？荒唐吧？可这就是现实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所以换亲的媳妇，只能在婆家任劳任怨。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再加上长辈的pUA，她们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觉得媳妇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她们都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样子了。有的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们可能是谁的娘，谁的媳妇，谁的女儿，唯独不是她们自己了！”
谢宴说完后，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柳一泓自认也是读过不少圣贤书的人，但没有哪本圣贤书能告诉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谢宴看着陷入沉思的柳一泓，吓了一大跳，刚刚他是有点激动了，可别把这个书呆子给带到沟里去啊！赶紧轻轻推了他一下，笑着问道：“在想什么呢？”
柳一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惶恐和无助，“我们能做什么？谢宴我们能做些什么？”
谢宴的笑容一僵，随后无奈地道：“别想了，这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或者改变的。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也无能为力。而且，她们已经被驯化了。“
”你出去看看，长久以来各个方面的驯服或者暗示，她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想改变她们，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们自己也已经成为残害自己的帮凶了。”
谢宴站起来，拍拍柳一泓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地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教好自己的学生，让男孩子更有担当，让那些女孩子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更让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那些大家习以为常的、视为真理的，并不一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