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孟自远右手握拳,置于唇边,提醒他们注意场合,万一被地中海看见了,可是要写检讨的。
李修然恍然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余杲杲又一次跪坐在他的身边,向他确认:“你真没事?”
“没事。”李修然朝她露出微笑,毕竟是鲜少有笑容的人,特意露出的笑起来略显僵硬,落在余杲杲眼里,便被理解成了勉强。
余杲杲不信,又一次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臂,小声又快速地问了一遍:“你小时候生的什么病?”
她又不傻,知道李修然不想被人窥见自己的秘密,于是就装傻充愣,当做全然不知,也从来没提过一句。为了保护李修然敏感的自卑,总是编很多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的借口,把自己的善意包装。不知道是她口才太好,还是李修然太笨了,每回都让她轻而易举地就得逞了。
可是眼下的情况特殊,余杲杲无暇顾及李修然的敏感。
自尊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小声又快速的询问,是她当下唯一能给李修然的保护。她会守护好李修然的秘密。
装傻充愣的不止余杲杲一个,李修然亦然。余杲杲没问过,李修然就自欺欺人地当作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修然出生以后就被发现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八毫米缺损,总是容易感冒,身体也特别差。
父母突然的离世,糟糕的家庭经济状况,一直拖到八岁,李修然才在基金会的帮助下进行了手术。
简单的先心病是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跳的,但王彩霞放心不下,学校老师也害怕他出事,不敢担责,体育课总是让他站一边看着。
上了高中以后,他不参与其他的运动,但是会在体育课前进行简单的热身跑操。
他所有的不适,只是来源于疏于运动。
李修然没有回答余杲杲的问题,笃定地摇头,“真的没事。”
余杲杲调整姿势,盘腿坐在了他身边,李修然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但她的一颗心依然高悬,“你不舒服一定要说。”
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瓶装水,拧开瓶盖递到李修然手边,“喝一点吧。”
李修然没有扭捏,接了,一口气喝了大半。
孟自远心不在焉地继续给张千帆踩腿,张千帆察觉到了好友的魂不守舍,翻过身,呈大字型躺在草坪上,“可以了,不用踩了。”
孟自远干脆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两个人突然躺下来,弄得凌寒尴尬地不知所措,抬眸看看另一边并肩坐在一起的少男少女。
留在这里,抑或是走到余杲杲身边,两个选择出现得都很不恰当。
看着和余杲杲坐在一起的李修然,凌寒内心翻涌。
余杲杲很好,李修然也很好,但他们不适合。
凌寒不像李修然和孟自远那样,有聪明的脑袋,她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努力与坚持。
刚来到市一中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市一中最不缺努力坚持的人,他们不仅努力,还有聪明的脑袋。相较之下,她的努力一文不值。
同学们小学就开始学习英语,在教育水平落后的小村庄,凌寒初中才接触到英语。到了高中,她的英语成绩严重拖后腿,英语课成了她最痛苦的事情,因为她听不懂,看不懂,也说不了。
她每天废寝忘食地学习英语,努力了两个月,也只是把英语成绩从刚及格提到了一百分左右,在人均学霸的实验班是倒数的存在。
班主任和英语老师不止一次提醒过她,不要偏科。可是她就是怎么也学不好英语。
她第一次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老师们总说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却对付出没有回报一笔带过。
比起努力付出,好像更应该教导大家,接受付出没有回报,接受生活与成长里的无能为力。
积压的情绪在某个午后爆发。
月考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她没做出来,老师讲题时,语速过快,她也没听明白,过于胆小的性子让她不敢去问老师,只敢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对着笔记独自琢磨。
实在琢磨不出来,那股无力感再一次侵袭了她的四肢百骸,并且这股无力感比往常的更盛。
她忍不住哭了。
胆小如她,连哭都是无声的。
李修然当时正从卫生间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呆愣在原地。
他对凌寒没有印象,只是看见她哭,莫名地想到小学时期被霸凌的自己。
李修然走过去了,想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其实他问的是小学时期孤立无援的自己。
凌寒摇头,但眼泪依然在流。
李修然看见摊在桌上的笔记,问她是不是不会这道题,凌寒泪眼朦胧地点点头,李修然给她讲了题。
他稍一点拨,看起来艰涩无比的数学题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
后来李修然还主动给她讲了几道题。
凌寒也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问他题目。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不去过问对方曾经的苦难。
无关爱情,只是同病相怜与惺惺相惜。
再后来,她遇到了余杲杲,有了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她们会像其他的女生朋友一样,会同吃一份食物,会牵手去卫生间。
不是李修然不配,是她和李修然都不配。
卡尔萨根在《宇宙》中写道:“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莫大的荣幸。”
能够拥有和余杲杲同行的机会,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幸了,不能贪得无厌,奢求更多。
凌寒又看回孟自远和张千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才配得上与余杲杲的一路同行。
塑胶跑道上的赛程在继续,看台上又是一阵阵热烈的加油呐喊。
草坪上坐着的五人,各自怀揣着心事。五个年轻稚嫩的心灵无法妥善消化复杂的心绪,成长的烦恼来得措手不及,大家只能笨拙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赤手空拳又不自量力地回击。
许久以后,张千帆站起来,抖抖校裤上沾上的草,向心事重重的四人喊道:“庆祝我得了最后一名,也感谢大家的陪跑,我请大家吃大餐!”
孟自远抬头,有些轻蔑看了他一眼,“大餐?不会是食堂吧?”
“对啊!”
“换一个,这个诚意不足。”孟自远说,“要不我们去大学城吧?”
张千帆沉默一瞬,“怎么去?”
孟自远眉毛一挑,调整好情绪后的他,看着余杲杲,眼里依然闪着张扬不羁的光亮,“逃学,敢么?”
余杲杲想去,又担心李修然的身体状态,犹犹豫豫没有开口作答。
李修然看出了她的犹豫,罕见地展现了对学习之外事物的热情,“好。”
余杲杲这才说好。
孟自远借着张千帆的力,从草坪上起身,看着余杲杲,揶揄道:“这回不怕地中海叫你写检讨了?”
逃学可比打牌严重得多。
余杲杲无所谓地一笑,“没事啊,大家有难一起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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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作者有话说都不显示了,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祝大家假期快乐!
节日快乐鸭!大家的催更我都收到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