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有人欢喜有人愁。
颍川郡,阳城县。
这里昨日刚举行完驱疫傩舞,今日民众们正在欢喜的相互拜年,但不全然如此。
“大兄,照顾好爹娘,我去了。”皇帝叫停了大规模赋役,但不包括兵役,基层并没有接到停止轮换戍边的指令。
年前村子里的的戍边人已经回返,轮到他了。
“慢些,去吧。”十七岁的青年抹抹眼泪,向亭长设的集合点走去。
半路,被一人拦住,他抬眼看去,是村里的一个大户子弟,陈胜。
陈胜家中有三个兄弟四个姐妹,田地三百余亩,算得上殷实人家。
青年喜欢陈胜的妹妹,她妹妹识字,两人已经在芦苇旁约定终生。
青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陈胜,喊了一句“陈兄。”
“她不想来见你,托我过来一趟。”陈胜面无表情,抛出一小袋铜钱,“拿着,别死外边了。”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正待分别,却见亭长匆匆赶来。
陈胜向左一步,遮住青年的身躯,对气喘吁吁的亭长拱手道:“劳烦亭长了,我们这就过去。”
亭长扶着腰,摆摆手。“不用了。”
青年瞪大眼睛,陈胜道:“什么叫不用了?”
“兵役削减,这一批次不用送了,后面就算有,也会少一半不止。”
“北边不要人了?”陈胜不敢置信,进一步确认道。
“不清楚,听说守住长城好像不用这么多人,皇帝裁军了,我也是听上面传的,当不得真。”亭长老张回道。
“好了好了,岁首的别哭哭啼啼了,归家去吧,陪陪你爹娘。”亭长一脸好笑地看着陈胜背后的青年。
显然他心里早就被征兵戍边吓惨了,听说不用后,这股情绪便立刻爆发出来,怎么压都不管用。
陈胜笑了笑,“走,老张,请你吃饭。”
“那感情好。”亭长和煦的笑道。
“哎,那个谁,把乃公的钱还回来。”陈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啊?”青年。
秦以并天下,乃使蒙恬将30万众北逐匈奴,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西起临洮至辽东,沿延万余里……
帝国长城在工程建设上,采用关隘,城墙,城台,烽燧四部分组成。
所谓关隘,也叫关城,一般设立于高山峡谷等显要之处或扼守交通要塞,可以调用少数兵力,用来抵御众多敌兵,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
城墙,防御主体,每隔不远就有一个券门是用石头砌成的拱顶门,有石阶通向墙顶,供守城士兵上下。
城台,又分为墙台,敌台和战台。
城台相隔半里左右而设,突出墙外,有的不设敌楼只设外砌垛口,供士兵巡逻放哨,有的设双层敌楼,楼下砌筑房屋,供小队士兵驻守。
烽燧也就是烟墩、烽火台,或设高山之巅,或铸于平地转折处,或属于敌楼之巅,专供传递军事情报而建,如遇敌情白天燃烟,晚上举火。
有着如此优秀的边防设置,秦帝国得以牢牢把握着边关安宁。
首先草原胡人缺乏攻城器械,面对城墙本身就矮一头,其次,长城本身就是“高速公路”,边防军队可以在上面快速调动,以达成围剿、拦截、集结我方军队等多种目的。
同时,长城本身的存在还不利于胡人撤退,当草原蛮夷携带大量辎重、人口向北撤退时,翻越长城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问题,不亚于跨越一条有军队把守的河流。
秦始皇,真正的家天下实践者,他的思维与目光很高、很大。
当然,这是秦始皇的历史,孟姜女并不这么看。
随着咸阳调令传达至地方,戍边人数显着减少,只余二十三万众。
王离又打开了父亲寄来的信件,再次确认无误后,边军也开始了动作。
整个边防集团军开始大规模调整部署,被秦帝国屯住了重兵的上郡与九原郡动静更大。
一时之间,草原沿线各族,风声鹤唳!
白羊公爵派出庆贺秦朝新年的车队刚刚出发,便被其召回,他严肃的对乌兰达问道,“你确定娜仁在大皇帝那里是受宠的?”
乌兰达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奈,“是的大王,另外,臣有必要再跟您强调一次,娜仁左右不了皇帝的意志,当实际利益与娜仁摆在一起的时候,那位皇帝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娜仁。”
“你跟皇帝的接触不久吧,怎么这么了解。”白羊公爵疑神疑鬼的看着他。
乌兰达也不惯着这个老对手,部族统治本就松散,他是副手不是奴婢。“那要不大王您另选使臣去南方朝见,臣就留在这里陪您。”
“你看你,又急。”白羊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上台阶。
最近草原也开始流行这个东西了,没办法,草原饮食结构单一,容易消化不良、缺乏微量元素,茶叶是极为重要的补充。
白羊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之前过的什么苦日子啊,有茶喝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乌兰达端起来呷了一口,平心静气道:“大王,边军可能是在调整。”
“废话,问题是为什么要在我们交界处增兵?我们不是同盟吗?”
“不一定是在这里增兵。”乌兰达也在捋着思路,努力找到皇帝的真实目的。
“那就是全线增兵?乌兰达,你知道这要吃掉多少粮食吗?”
乌兰达当然知道,这样动作,意味着巨大的成本,可是草原根本没有可以收获的地方。
当一场战争抢不够东西的时候,那就没有开启的必要。
“因怒兴兵?”他最近在学习秦人的文化,“不像,皇帝不像这样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王,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秦廷是在缩减兵力呢?”
白羊王愣了愣,一拍大腿,“好家伙,好算计!睡了我的女儿,还让我的部族给他做藩篱?!”
“按照南人的观念,貌似诸侯对天子是有这个义务的。”乌兰达补刀。
“闭嘴,我才是大王。”白羊王一瞪眼,气恼的打断乌兰达,一如过去。
“哼。”乌兰达也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良久,待白羊王冷静后,乌兰达才打破沉默道:“其实没什么可生气的,这天下可没有免费的牛肉,世袭权力保护、茶马互市、天灾出粮庇护……”
“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付出相比,我们的回馈更加虚华,可秦王显然不是吃亏的主,我们即将付出巨大的隐性成本。”
“协议已经达成。”白羊王咬牙切齿道。
“我们从始至终,就不应该奢望秦帝国会与我们签订平等盟约。”乌兰达戳破了事实。
这里是公元前200年,这是一个赢者通吃、弱者全族诛灭的零和博弈时代。
“那我们的选择还是对的吗?”白羊王道。
“除非放弃族地,否则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乌兰达回应。
在大国的棋盘上,小国只是棋子。
白羊公爵,对皇帝称臣,对内称王,属于朝贡关系——天子与诸侯。河朔白羊部需要纳贡朝贺,接受帝国监督,协助出兵作战等。
在胡亥的试探下,白羊王部族的底线成功被再一次击破,他们承担了秦帝国平民的边防“成本”。
他们将长期充当秦帝国的屏障、警卫与战略缓冲区,直到彻底倒向秦帝国,成为附庸。
胡亥摩挲着娜仁光滑的下巴,他知道,离达到他心中的目的还差关键一步:一场轰轰烈烈的草原战争!
再多的手段,总是敌不过军事的铁拳。
雄狮总要击败原领地的猛兽,才能成为新的主人。
想到哪里去了这是,胡亥笑了笑,手掌下移,娜仁脸色红润的瘫软在皇帝怀中。
不急,先跟他耍耍,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