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两天后,景翎下山了,刘季这个不要脸的一听说要打头阵,就疯狂摆手,要么就顾左右而言他。
几十石粮食,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还好,结个香火情吧,日后这人也许有用,景翎发挥了阿q精神对自己进行安慰。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接着找别人,还是自己上。主家可不会干等着自己在外面晃悠,催促和压力一直在。
咸阳。
将事情办差不多的安煦,要亲自去地方看看了,这也是商量好的事情。
况且,不亲自到现场,他总是不放心,下面人阳奉阴违还是小的,别一会儿联起手来图谋大利,把自己的儿子害了。
他先去拜别自己的上官治粟内史,“你放心,中央这边儿有右相和本官看着,断然不会出事,放手去做吧。”
这段时间,他们将各类手续和命令传达到了地方,各地均输官已经开始组织商队顺着水系前去贸易,陆地特别近的不用说,自己就去了。
同时,均输部门和太仓令手下联合做事,重要地点的大型粮仓打开,一袋袋粮食装船,随后运往泗水郡。
安煦感激道:“感谢上官,末吏去了。”
之后他去了皇宫,胡亥简单嘱托后,将一封圣旨交给了他,里面主要是三件事。
第一,准泗水郡郡守戴罪立功,做完事情押解回京,视功劳大小从轻发落。
第二,强调平准令的权威,泗水郡所有跟粮食有关系的事情皆归他管辖,不管是价格,还是大批粮食调动。另加刺史差遣。
第三,韩夫人生下男丁,皇帝大喜,听到泗水郡的事情后,又甚是悲伤。因此决定,免除泗水郡明年的人头税和劳役,只保留田税征收。
安煦拜别,“臣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去吧,好好做。”胡亥抚摸着体型越来越大的霜眉,道。
“诺。微臣告退。”
安煦离开几日后,泗水郡的事情也在部分咸阳官员嘴里传开,特别是翰林院里面,主要是因为他们对安煦这个人特别关注。
“别的人能直接做官我理解,人家是三鼎甲,安煦为什么也行呢?现在还接到了这么重要的差事,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士人聚一起,就别指望能管住他们的嘴。
“就是,哪怕是那群姓韩的,好歹沾了个外戚的光,人家宫里的亲戚还生了个儿子,他安煦凭什么啊。”外戚当政,理所当然。
到目前为止,除了胡亥那次召见外,被授予翰林之位的众人,只有三人获得了补位,其中一人留京、两人外放。
“你说是不是啊,韩生。”一人笑着对韩生说,有着调侃的意思,大概就是,你不是也姓韩吗,怎么没分到职位。
“哎,过分了,韩生世居关中,跟他们又不是一家的。”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见状,跟韩生道了声歉。
“没事。”韩生像个石头一样讲了一句,从众人开始讨论,他就没怎么参与,倒不是他不喜欢说话,他只是单纯的在想事情,后者更重要。
忽然,韩生高声对大院里的翰林们道:“诸位同窗,你们有谁听到过陛下向泗水郡调兵的消息吗?”
“没有诶。”众人被惊了一下,陆续回道。
“没有。”
“敏感的事情别打听。”
“这是公开的吧,不过我也没听到。”
韩生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诶,韩生你干嘛去?”
“上书。”韩生道。
“什么?”胡亥正去芷荷宫看完孩子,刚回到威崇殿,就听到留在这里的娜仁说,有谒者进了封折子,说是翰林院写的。
“哈哈,那很正常,每天谒者要交很多折子,放着吧,寡人一会儿看。”胡亥没当一回事。
韩生迟迟没等到皇帝的反应,也不急,只是正常的吃饭、睡觉、读书、习武、吃饭。
翌日。
“谁是韩生,陛下召见。”丘森所辖的谒者来到翰林院,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我。”韩生放下宝剑,他刚刚在院子里晨练。
“擦擦汗,陛下召你入宫,抓紧时间。”寺人难得的善意提醒道。
韩生颔首,却没有说什么谢字。
一路上,俩人都步伐匆匆,没什么言语。
谒者有些诧异,普通人首次被召见,基本上多多少少都会试探着说些什么,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以应对皇帝垂询。
韩生跟着谒者的步伐,快步行走,他倒没有谒者想的那么奇怪莫测,他不说话纯粹是感觉没有必要,而且他在想事情。
自己穿着比较厚的衣服,出了翰林院都感觉有点冷,秋风如同刀割。那泗水郡的百姓又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臣韩秋明参见陛下。”生是他的字,秋明是他的名。
站在大殿一旁的谒者看了他一眼,挺鸡贼呀,还知道喊名字加深印象。
“起身吧。”胡亥放下他上的奏折,这卷竹简昨天递上来的,他今天才看。
“你叫韩秋明?朕看你的奏折上自称韩生,生是你的字?”
胡亥算是【历史名人偏爱症】比较轻的那种,他相信时势造英雄,相信人都可以进步。但他依旧免不了对历史名人多一层滤镜,而韩生,就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一句沐猴而冠,将刚刚夺得天下的项羽恶心了个遍,更被后世拿来论证项羽是如何心胸狭隘,成为他格局不大的铁证,将西楚霸王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这位被活烹的年轻人,就叫韩生。
今天早晨,胡亥在奏章中看见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清醒了,认真读完后,更觉有理。
“是的陛下。”韩生有些奇怪,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在意这个。
“今年多大。”胡亥来了兴趣,微笑道。
“…27岁,按照孔子的话说,臣马上到而立之年了。”他有些无语,皇帝怎么聊不到重点,但他依然耐心解释。
“嗯,你学儒家?”
“不是,臣学的比较杂,主要是吕不韦那一脉。”
谒者眼窝微微扩大,你这么勇的吗?
胡亥点点头,眼前这个人的性格似乎比较直率,但他没有办法从三言两语中判断出来是不是韩生,主要是历史记载本就比较少,算了,看起来挺有见识的,用起来吧。
“说说你的看法,关于泗水郡,奏章能书写的地方不多,你应该没写全吧。”
可算聊到正题了,韩生脑子一直在思考状态,所以直接道:“臣刚刚来的路上,发现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今年的气候似乎不太对。”
“臣都如此,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又当如何?过去大秦对于民力的控制抵达毫厘之境,百姓抵御各类困难的能力本就薄弱,如今碰到涉及一郡之地的灾害,难以想象会有多少平民破产。”
韩生这里有一个误区,胡亥是很清楚南北之别的,不过他仍然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他们有很多人过不去这个冬天,有更多人活不到明年秋天,哪怕陛下派人赈济,调粮过去,也是一样的。”
韩生抬头:“在这种剧烈的绝望下,君上怎么敢奢望他们不会造反。可陛下对此却毫无准备,朝廷没有调一兵一卒前往泗水,陛下是在放任他们做大吗?”
这人真是有古人之风,说话一点儿不带客气的。
胡亥也有点尴尬,他这段时间忙着陪叶夫人和孩子,再往前就是被官员系统失灵气炸了,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官渡前死儿子,因过度悲伤而停止出兵南下的袁绍:找到同类了。
好在,一年多的皇帝生涯和上一世的工作经验,已经让他锻炼出了无敌厚脸皮。
他严肃而郑重的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是寡人漏想了,只靠调粮赈济,确实不太可能安抚住汹涌民意。”
胡亥直接认错,韩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了句:“陛下掌管社稷,日理万机,有所疏漏,也属正常。但百官九卿他们……”
“咳咳,好了好了,扯远了,你认为现在调兵来得及吗?”这人是真不怕死啊,二相和九卿你都得敢喷,胡亥为了保护他,赶紧打断,转移话题。
“当然,越快越好。”
胡亥点头,准备拟写圣旨,突然想到,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待诏翰林吗?
于是,胡亥指了指平时由郑履使用的案桌,“会拟旨吗?去那。”
“诺。”韩生简短的答应,坐于案桌后,将自己无意识带过来的卷轴放到案桌旁的金砖上。
“那是什么?”胡亥一瞬间想到了荆轲献土。
“哦,臣…臣不小心带过来的,是臣正在读的书,《吕氏春秋》。”
“嗯,你写吧。”胡亥内心很震惊,这人的士大夫纯度好高啊。
感觉自己出现失职的谒者,赶紧小步过去又检查了一遍金砖上的卷轴,进殿的时候看过了,但没细看内容,他也不识字,还以为是奏章。
“大致意思就是,命屈於菟领右屯卫、外屯卫共计九千人,即刻南下,驻守陈县。如果泗水郡有变,立刻进兵,平之!”
韩生快速拟定,他是打心底里认为,泗水郡马上就要出事了,他还觉得九卿那些食肉者脱离底层太久,已经无法理解百姓的痛苦与感受了。
否则怎么没人提醒陛下,真以为黔首的忍耐力是无限的吗?
尸位素餐,不如赶紧让位,翰林学士们都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