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这几天过得很不错,从心理到生理都得到了极大的舒缓,这日,他正抱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嬴澈,在芷荷宫里面转悠。
“陛下,前方传来战报,章邯将军有密事急递,走的八百里加急。”离栾在宫门处,低眉说道。
韩素素顺手从皇帝怀里接过孩子,往那边偏偏头,“去吧,别误了正事。”
胡亥笑着摸摸她的头,亲了一口孩子,离开了。
威崇殿,他听着李斯、章邯二人属下的汇报,掏了掏耳朵。
“寡人是不是听错了?”他有点不敢置信,但一想刘邦历史上的作风,他还真就办得出来。
上一世他听过一句话,刘邦道:你们只知道那场鸿门宴,却不知道我的一生都是鸿门宴。
刘邦的机警和果决,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这人大概率是真心投降,但胡亥也很清楚,只要他敢放虎归山,那等秦朝再次露出衰落之势的时候,刘邦肯定还敢扑上来咬那么一口。
这人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但也是一个懂得权衡的滑头鬼。
他心里大概有了谱,展开刘邦所谓亲手写的信,新件已经被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字儿真丑啊,看起来是他自己写的,就是不知道这内容是谁给编的。”胡亥一边吐槽一边接着看。
“臣刘季昧死再拜,谨奏大秦皇帝陛下:
臣尝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今仰观紫微垣中,帝星煌煌如炬;俯察四海之内,黔首熙熙若归。
陛下御极以来,轻徭薄赋以纾民困,罢止劳役以安黎庶,更立府兵之制而强军威,广施仁政而收民心。
尤可叹者,韩信将军北定赵地,兵锋所指如秋风扫叶;章邯将军南征陈郡,军威所至似春雷震野。此非人力可及,实乃天佑大秦也!
忆昔泰山妄动,臣亦惑于闾左妖言,窃据四郡之地,聚十万疲敝之卒。然观韩魏之郊未见烽烟,赵地之乱数月而平,章邯将军引兵叩砀县,铁幕四合竟无隙可乘。
臣夜观营火,但见渭水旌旗倒映星河;昼察舆图,唯睹函谷锁钥固若金汤。乃知荧惑之光岂夺皓月?蟪蛄之声焉乱黄钟!
今臣献薛郡、泰山、沛、砀四郡舆册,户口三十万悉录簿中,仓廪积粟愿充军需。请解甲归田,散部曲为编户。
若蒙天恩垂悯,许效犬马之劳,则愿为陛下前驱,说齐地田氏晓以利害,劝燕蓟残兵早识天命。南方瘴疠之地,臣旧部萧何、周勃等皆可往抚,必使百民尽沐大秦风教。
臣闻圣主不罪迷途之羔羊,明君常赦悔过之赤子。陛下即位以来,宽仁为怀,减税止役,天下黎庶莫不感戴。
今项梁负隅顽抗于泗水,实乃不识时务,臣愿为陛下前驱,共讨逆贼。伏望推天地之仁,赐蝼蚁余生。臣刘邦顿首再拜,惟愿咸阳台阁永固,大秦社稷万年!
臣刘季谨奉表。”
“简直逆天。”胡亥十分出戏的再次吐槽了一句,这真的刷新了他的认识。
他把玩儿了一会儿那个大印,突然开心的笑了,“能尽快解决此事,寡人当然是愿意的。”
“传令,册封刘季为秦国大上造,建立长剑军,任命刘季为长剑军校尉,品秩比二千石,授银印青授,统帅本部兵马归于长剑军建制,接受征南将军调遣。”
“另,任命萧何为沛县县令,任命曹参为薛县县令,其余细则可再详谈。但,尔等应立刻交接泰山、薛郡等地权力,将大部分兵马卸甲归田,让秦军和平入主,不得有误。”
看着韩生拟好的圣旨,胡亥怕自己有什么疏漏,又不想耽搁时间,因为前方军情如火,便道:“拿给冯相看看,请他把关。”
“诺。”
中书谒者去也匆匆,来也匆匆,很快就回来了。
“陛下,冯相说伏惟圣裁。”
胡亥一愣,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宛如将功法炼至大成境界的反派一般,张狂的笑声响彻了威崇殿。
寺人宫女们尽皆低首,他们能感觉到,皇帝的权势更上一层楼了。
泗水郡,不提大肆进兵的章邯所部,沛县刘邦正领着自己手下的头头脑脑们齐聚一堂。
“大兄,怎么把兄弟们都叫过来??”
“莫不是那事儿成了?”他们猜测道。
“哈哈哈,幸不辱命,事情算是办成了,但还没有尘埃落定,来,随我去偏殿见过天使。”刘邦心情还不错。
众人十分惊讶,天使都喊上了?不对,天使都来了?
原沛县县衙偏殿,刘邦集团的众人见到了那个面无白须的宦官,宦官出宫前得到过胡亥的亲自嘱托,因此心里有数。
只见他站起身来,并不端着姿态,而是笑容满面的对刘邦说道:“刘校尉来了,现在可以宣旨了吧。”
“可以可以。”刘邦赶紧说道,随后直愣愣的看着宦官。
宦官保持着微笑,旁边随行人员喉咙里咳了一声,吕雉赶紧拽了拽刘邦的衣袂,“哦,罪臣刘季领旨。”
在他的带领下,后面的人乌泱泱跪了下来。
宦官这才拿出诏书,一般的圣旨都是竹简写的,这一封却是帛书,也是从侧面显示了皇帝对他的重视。
“诏曰:今特传令,封刘季为秦国大上造,建长剑军,以刘季为长剑军校尉,秩比二千石,授银印青绶,率所部兵马隶于长剑军,听征南将军节制。
又,以萧何为沛县令,曹参为薛县令。诸事细目,后续可再商酌。然当速交割泰山、薛郡等权柄,令麾下大部士卒卸甲归田,务使秦军平稳入主,不得有误!钦此。”
“谢陛下隆恩。”刘邦高声道。
“谢陛下隆恩。”众人跟随道。
刘邦站起身来,从吕雉手里接过一小袋金子,近前两步,笑眯眯的递给宦官,“黄门,陛下的旨意我大略懂了,但还有些许深意,不太明白,烦请黄门指点。”
小宦官听他说完,才笑着接过金子,道:“刘校尉请讲。”
“主要有三个点,第一校尉这个职位跟郡里的都尉差不多对吧?第二长剑军员额多少,第三是这个诸事细目、后续可再商酌什么意思?”
宦官将金子塞入宽大的袖子里,道:“我干爹是殿中监的掌印,换别人你可真就问不明白,第一呢,校尉与都尉是差不多的,你的理解没有问题,只是目前担任校尉之职的将官一般是直接效忠陛下,不在地方上任事。”
“黄门坐下聊。”刘邦拉着他坐下,又招呼吕雉上茶。
宦官颔首坐下,接着道:“第二呢,长剑军批了一万五千人的大编制,这批人,陛下出粮草养着,交给你来调遣,从此之后,就是朝廷的兵了。对了,说多少人就是多少人,正兵的数量可容不得马虎。”
“那是,那是。”
“第三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千金市马骨的道理?陛下应当是打算真切地宽容你,以你作为榜样,竖起这杆旗来,向天下彰显宽容,以更快的速度获得和平。所以呢,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就可以谈,有什么新的需要,也可以说。”
小宦官是内书堂旁听生,他总结道:“刘校尉,咱家都有点儿羡慕你了,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好,及时跳上了船,要是过了这个年底呀,你可就要不上这个价了。”
宦官指了指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刘季愣了愣,对着兄弟们哈哈大笑,又转过头来,道:“多谢黄门解惑,以后都在朝廷共事,还请黄门多多关照啊。”
“当然,这种不犯忌讳的事情,多多益善嘛。”宦官点头微笑。
刘季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黄门稍待,晚上还有宴席,我也跟兄弟们再细细商量一下,不过大体总是定下了,请黄门放心,谁敢不服从陛下,我刘季第一个砍了他。”
“麻烦校尉了,现在天下大事还没有落定,依然有不少蟊贼在活动,校尉如果表现得当,位置说不得还能往上再走一走。”宦官意有所指道。
刘邦自然是连连点头,带着一群喜忧参半,有的还懵懵的兄弟们离开了。
小屋,几人盘在床榻上,几人站在下面,准备商量整个势力的未来。他们没有通知所有人,就如同戊戌六君子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政变计划一样。
“大兄,咱就这样答应他吗?这有点亏啊。”有大傻帽说道。
“你懂什么?沛公起兵前我就是个吏员,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县令,兄弟们也个个穿上了衣服,沛公已经争取的够好了。”萧何道。
刘邦集团与历史中那种充满生命力不太一样,此时的他们更像梁山上的那群人,部分在秦朝系统中工作过的人并不排斥回到这个系统,特别是他们依旧大权在握,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洗白上岸。
这不,那个被怼的兄弟就暗戳戳瞥了萧何一眼,慑于他的威望,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一定在想:你倒是成县令了,兄弟们还没有什么着落呢。
刘邦道:“老萧说的没毛病。不过兄弟们有什么担忧,我也清楚。我刘季先把事情给兄弟们捋一下,有什么意见,待会儿再说。”
“首先,北方已经差不多了,没人折腾的起来,南边儿也就剩个项家,占了两个郡,再南边,那都是烟瘴之地,虽然有两个越王的后裔复国,但是没什么用。”
他摆摆手,嘴里吐出个果皮,接着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咱们如果不投降,下一个死的就是咱们。”
“你没有发现咱们的地盘已经被人家包围了吗?你们谁能战胜秦军?如果有人说自己能用1万兵打10万兵,我立马就把那个宦官砍了,拥立他当新的沛公,他来当主公,我刘季跟着他干!”
“问题是你们行吗?或者说外边的兄弟们谁行呢?”
他两手一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们道:“没有人行的,就算你和他都是白起那个人屠也不行。”他随便指了两个老兄弟。
“现在呢,兄弟们虽然不能跟着我刘季大吃大喝了,但总算也是穿上鞋了不是嘛,不枉我们兄弟一场。总不可能有人想着,人家还能留下一个郡给你当山大王吧?对不对,不可能的啊。”
“长剑军批了一万五的编制,这能诞生多少个二五百主和裨将,再多要几个县令之职,兄弟们这两年也算是没白玩命。这样的结局不好吗?非要战死沙场,去当那个孤魂野鬼?”刘邦盯着他们,扫视一圈,说道。
他平静的总结完,往嘴里塞了个冻枣,给自己的发言画上句号。
萧何站起来,左右环视道:“我觉得沛公说的没问题,只是最好再多争取一点,总之,我萧何尊重沛公的决定,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依然是我的主公。”
任敖道:“虽然我现在手里握着几千兵,但是不踏实,明天就可能脑袋搬家,我听沛公的,投了吧,就是得再多要点东西。”
几人陆续发言,在刘邦亲自戳破幻想之后,没有人有太大的问题了。
刘季点点头,又跟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出门亲了一口在门外守着的吕雉,道:“你兄长能活着了,哈哈。”
“赶紧去吧。”吕雉笑着捶了一下这个老头子,道。
“遵命。”刘季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向偏殿赶去。
“黄门,我跟兄弟们商量得差不多了,薛郡还有点首尾没处理干净,需要等一等,但是泰山那几个城池可以立刻投降,不再牵扯陛下天兵的力量。”
宦官站起身子,笑着道:“校尉办事果断,将来一定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捧了一句后,他便停下,等着刘邦的下文。
果然,刘邦道:“哈哈哈,黄门言重了,薛郡最迟明年开春,一定交接。我也会立刻整顿兵马,等陛下把官袍物资发下来,就带兵南下,听候章邯将军节制。”
宦官点点头,示意他知晓了。
“另外,另外就是……”刘邦摩挲着手,显得很不好意思。
“校尉但说无妨。”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我那群兄弟们穷惯了,也没读过几本书,我让他们效忠陛下,他们倒也愿意,只是对于未来的待遇有点忐忑。”
“所以,我刘季想代表我的兄弟们,厚着脸皮,跟陛下再要点东西,看看陛下能不能多批一些军功爵和财货,也让他们心里安定一些。”
“还有就是,您帮咱问下,能不能多给三个县的县令职位,这就是最后的想法了,绝不敢再张口多要。”刘季表情丰富,他赌誓道。
五个县,放在一些穷的郡,也有半个郡国的势力范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