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之留在黑虎寨过得十分安逸,春节过后,山里的风雪渐小。
此时已是二月十一,山腰的大树冒了些嫩芽出来,偶尔还挂着几滴雪化的春雨。
寨子里的兄弟们手头松快了,脸上的笑意都多上了几分。
除夕夜后,她便翻出来两本字帖,想来定是小宁儿偷偷塞进她的包袱的。
每日日昳时分,闲得无聊,又默默练起了字。
“姐姐。”万宁把两只手肘搭在案上,支撑着她小小的个子,“你的字迹越来越像将军哥哥了。”
“切。”温念之十分不屑,手中动作不停,“他不是老看不起我嘛?我偏要做得比他还好。”
万宁抿唇浅笑,脸上绽放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大当家好兴致!”李庆大喇喇地入了正厅,随手拿起温念之写过的字帖。
密密麻麻的小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几个。
但还是赞叹一声,“咱们黑虎寨总算有文化人了。”
他瞄了一眼寨门的方向,还不及温念之说话,便提议道,“大当家的不若替咱们黑虎寨换个门头。”
温念之想起“黑猫塞”两个大字中间夹着一个猫头,便也忍俊不禁。
“也好。”她答道。
说罢,有人送来几卷宣纸,万宁帮忙将其铺开。
她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黑虎寨”三个大字。
又觉不满,来来回回多写了几份。
最后,李庆耐不住性子,仔细挑选一幅出来,“我看这幅字挺好的,大当家也别折腾了,我这就叫人去城里打一块匾回来。”
“哎……”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庆已经迈出了门槛,“嗖”地不见了身影。
温念之无奈地笑了笑,“罢了,总比黑猫塞好得多。”
到了酉时,拿着她那幅字出门的陈兄弟才去而复返。
大伙儿在院子里等着开饭,陈兄弟却愁眉苦脸。
“我寻思你也没吃黄莲啊?苦着个脸作甚?”李庆心生好奇。
陈兄弟叹了口气,“二当家,我今日想着打一块好一些的匾,专程去了趟幽云城。原想着朝廷的大军已然驻扎在幽云城外,百姓们总归好过一些。可哪里晓得,城门戒严,我进不去,听说城里死气沉沉的,还不如咱们山下的镇子呢。”
“幽云城出什么事了?”
两人正说着,恰好温念之走了过来。
陈兄弟对着她拱手喊了声,“大当家。”
才继续说,“我打听了一下,西祁的细作已经遍布城内。大人们不分青红皂白,逮着可疑的人就往大牢里送,其中不乏无辜的平民百姓。进了大牢,要么出来的时候只剩下半条命,要么就是一具尸身。周边乡里乡亲的也不敢多待了,好多人都在往东边逃难。”
温念之插了一句,“这些人都是去雄州的?”
幽云城在碧鸾山的西面,东面则是大庆的主要关卡雄州。
陈兄弟摇了摇头,“咱们年关时剿灭清风寨,这名声不知怎的就传去了幽云城。那伙人是奔着咱们黑虎寨来的,据说有两百来人。”
话音落下,李庆和温念之相视一眼,皱紧了眉头。
“大当家、二当家,咱们的日子刚好过一些。再加之,这黑虎寨怎容得下那么多难民?听说,因为滥捕平民的事,朝廷派来的那位将军与太守大人还起了不小的冲突。”
“大当家,这可如何是好?”
李庆和陈兄弟齐刷刷地望着温念之。
这会儿,她亦是一个头两个大。
大娘们正好端着饭菜上了桌,她说,“先吃饭,容我想想。”
一顿饭没扒拉几口,她便放了筷子,独自在山门前散着步。
难民一旦涌过来,黑虎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硬接是接不住的,大抵到最后撑不了几日就坐吃山空;可人要硬闯,他们也拦不住……
难民们见着粮食,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二当家,这可怎么办啊?”陈兄弟看着温念之的背影,忧心忡忡,“可愁死个人了。”
李庆也没了主意,他握紧拳头,恨恨地朝桌子砸了一拳。
几十个大老爷们,这会儿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当真无能!
温念之思量许久,才折回寨子里,喊了李庆去正厅。
她敛住不安的神情,正色道,“二当家,这事只靠我们一个黑虎寨是万万解决不了的。”
李庆沉默着听着她的后文,“那些难民脚程虽慢,但估摸最多三两天,头一批就能抵达碧鸾山。”
“我是这么想的,明日,你先安排兄弟们把清风寨的地盘收拾出来。简单搭些棚子,暂时能遮风避雨就成。”
“可我们……”李庆心慌得紧,真要把人安置下来,还能不管么。可他们拿什么管?
温念之抬手打断他,“我知道。所以我说,光靠咱们哪里保得住那么多人?你们喊我一声大当家,我保不住他们,总要保住黑虎寨吧?”
“你先找人把他们安置在清风寨里,这些天让大娘们多做点麸馍、米粥什么的。然后,明日一早再叫陈兄弟帮我送一封信去幽云城外的军营中。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那位与太守大人起冲突的将军手里。”
话音落下,李庆不解,“大当家何意?”
“你来。”温念之招了招手,小声说着什么。
“这能行吗?祁人占据台东,对幽云城虎视眈眈。朝廷的军队尚且自顾不暇,怎还管得了难民的死活?”李庆觉着温念之的法子十分不靠谱。
可她只是笑了笑,似是胸有成竹,“放心吧,倘若那将军真与太守起过冲突。这些人,他是决计不会放弃的。况且,我说的法子,于咱们庆军而言,可谓是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