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羡完完整整讲完所有的事,已是深夜。
从头至尾,温念之都默默地听着。
原以为她睡着了,可摸到枕边的一片浸润,他才慌了神。
“傻丫头,你哭什么?”他把人搂紧了些,“已经过去了,再说,我不是好好的吗?”
温念之以为,像她这样的童年已经够凄惨了。
母亲被父亲卖入青楼,自己被迫只能以男孩的身份艰难长大。
可在她的认知里,实在想不通,为何贵为天家皇子,却也要承担这悲惨的命运。
十一岁失去母妃,被父皇沦为弃子,只能自己给自己谋生路。
她伸出手,将萧锦羡紧紧地抱着。
“萧锦羡……”一声呜咽,带着浓厚的鼻音。
想过开口安慰,可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萧锦羡搂着她坐起来,薄唇覆上她的脸颊,咸咸的泪水,被他吸吮至舌尖。
“苦苦的,不要哭。”他温言道,“最难熬的日子,我们不是都熬过去了吗?”
“念念,以后没有苦日子了。”
不会再有香云楼、方老板。也不会再有那吃人的大宁皇宫。
“嗯。”温念之埋在他怀里,嗫嚅一声,“那……以后你是什么打算呢?”
萧锦羡将她搂紧了些,“母亲被陷害,外祖一家被灭族。我历经千辛万苦活下来,一定会为她报仇。来到东庆,机缘巧合下我选择了太子。他聪敏坚韧,为人正直,以后会是一个好君主。”
“念念,我摒弃了从前的身份,甘愿俯首称臣。我会辅佐韩宥安登基,会替他扫平所有障碍。而我的目的,只是为了有一天,能亲自带领千军万马踏平北域大宁。”
“皇后不是为了皇位而陷害我母亲吗?我便会叫她知道,总有一天,我不用登临高位,也能荡平大宁。”
萧锦羡说这些的时候,十分平静,言语中没有半点跌宕。
刻进骨子里的仇恨,再一次被翻出来,没有汹涌的恨意,只能看见他愈发坚定的决心。
“这条路,注定艰难。”温念之柔声道,“可是,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嗯。”有你这句话,便够了。
黑夜里,两个人紧紧相拥着。
温念之只知道这条路萧锦羡已经走了将近八年,可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她一点儿都不敢细想。
光是幽云城这一回,便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我一定是你的小福星。”她勉强牵起了笑,“萧锦羡,谢谢你带我走进你的世界。”
萧锦羡却是僵住背脊,于她而言,过早的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剖析给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说是他带她走进了自己的世界,可在萧锦羡看来,却是温念之横冲直撞、不讲道理地闯入他的生命。
八年的隐忍,因她的到来,而使他步步为营、充满仇恨的生活,有了五颜六色的春光。
温念之擦干了眼泪,又躺了下去。
她伸出手臂拍了拍,“若是累了,你可以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他的呼吸有片刻停滞。
但他依旧乖乖听话,躺在了温念之的臂弯里。
有人劝过他,不要太辛苦。有人叫过他,不用太拼命。
可是从来没有人对他张开过怀抱,告诉他,若是累了,他还能好好睡一觉。
温念之说的不错,她一定是他的小福星。
这会儿,小福星轻轻搂着他,“现在,我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你再也不能抛下我啦。”
父亲抛下母亲的阴影,十六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萧锦羡只是埋在她身前,温香软玉在侧,但却没有半分情欲在此时作祟。
他只觉得,这是他这二十年来,上天送给他最好的一份礼物。
不,不止这二十年,而是漫漫的一生。
“念念放心,我不会。”
“记得你我初遇那天吗?”萧锦羡问。
“嗯。”
“那天,我替老师去取一封极为关键的密信,那是齐铭倒台的重要证据之一。”
再次说起这些,萧锦羡甚至浮漫上暖心的笑意,“虽然拿到了东西,但我受了伤。躲在那客栈刚换好药,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你便从窗外翻进来,还翻上了我的床榻。”
“那会儿你让我帮你,甚至你都还未解释如何帮,便开始脱衣服。我……”
后面的话被温念之用手捂住,“哎呀,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再想起,她只觉十分荒唐,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当时,她是想逃回北宁的。
所以被一个陌生男人看了身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能逃出来已是不易,名节于她而言本就不如性命重要。
再说,她也没料到,以后还会相见。
萧锦羡拿开她的手,攥在掌心里,“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能在西渡码头找到你?还带回了那枚玉佩。”
“想。”她说。
这事其实她一直挺好奇的,只是一直忘了问。
“城里有我的眼线,两家当铺都是我的人。你一典当,自然有人告知了我你的行踪。恰巧,老师让我把信送至西渡码头。为了掩人耳目,才叫你与我演了一出戏。”
“那会儿,我便觉得你十分机灵。可是,我也被裴安盯上了。所以,只好将你带回府里。至少在齐相倒台前,都不会放你走。”
“可我就是在那段时间,对你动了心。”
“这半年经历了这么多,不论你知不知道我的秘密,我都不会再抛下你……”
命运真的很神奇,它将两个毫不相关的人绑在一起。拧成绳,搓成结。
有的人被搅成了一团乱麻,而有的人,却被拧在一处,再也分不开。
温念之轻轻笑出了声,“你跟你娘姓,我也跟我娘姓。我不认我爹,你爹嘛……也不配你认……”
萧锦羡肯定道,“嗯,这么看来,你我倒是良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