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赵云成瘫跪在陈皇后身边,眼睁睁看着鲜血流了满地。
他歇斯底里怒吼一声,懦弱的瞳孔里升起淡淡血色,他颤颤巍巍地看着萧锦羡,又扭头看向毫无反应的宁帝。
萧锦羡不屑地扫他一眼,人呐,永远是刀尖扎在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疼。
他眼睁睁看着萧贵妃被活活勒死的时候,可不比他的恨少。
“父皇……”赵云成的衣摆染上血渍,他朝宁帝跪了几步,“您就眼睁睁看着他杀了母后吗?什么拨乱反正,全是他满口胡言!”
他父皇是一国之主!凭什么要在他儿子面前低头!皇帝不都是高高在上吗?凭什么赵云州能理直气壮地入侵皇城,还能嚣张地站在他们面前!
“当年,母后明明已经把他送往西祁。”他指着萧锦羡,“他是抗旨!才在半路逃了,您怎么能容忍……”
“成儿。”宁帝咳嗽两声,“眼下能留下一条命已是幸事,是你母后想不通,也是你母后做错了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好啊,那。”赵云成起身,捡起那柄掉落在旁的匕首,“他为他母妃报了仇,那么该我了吧。”
赵云成两手握着匕首,刀尖指向萧锦羡,“我要给母后报仇……”
萧锦羡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赵云成蠕动着身子,想刺出那一刀。
偏生,那刀刃在他手里软弱无力。
萧锦羡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赵云州!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北宁不会破城,母后不会身死!我要杀了你!”
话喊得撕心裂肺,手腕却用不上半分力气,赵云成犹如一只丑态百出的纸老虎。
只要萧锦羡轻轻动手,就能把他撕得粉碎。
赵云成终是下定决心,卯足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朝他扑过去。
而萧锦羡只是侧身一躲,赵云成便撞上了萧锦羡身后的柱子。
“嘭!”一声闷响,整个人便往后栽了下去。
后脑勺恰好摔在一地碎片之上,又是一滩触目惊心的红,从他脑袋下面蔓延开。
宁帝不忍再看,他咬紧牙关别过头,“老三,你的目的达到了。”
萧锦羡始终不曾接过的那张诏书,被他放在案上。
“江山交给你了……叛军也好,清君侧也罢。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临老临老,报应一桩桩一件件接着来。好在,这北宁没有落入外姓人手中。朕啊,还不算愧对列祖列宗。”
他背过身去,双手撑着桌案,微微叹气。
萧锦羡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姓赵,姓萧。”
“无所谓。”宁帝摆手,“你的身体里,至少有一半是朕的血脉。”
“是吗?”萧锦羡提剑上前两步,“我在青阳城逃走时,因失血过多,昏迷了整整半月。那个时候,身体里存着的你的血,已经流了干净!陛下——”
“上路吧。”
口中有什么东西,被宁帝咬破,他艰难地咽下去,眼角终是溢出了一滴泪。
“善待老四、老五,我没有其他心愿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从牙齿里艰难地挤出,宁帝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苍老的背影应声倒地。
萧锦羡仰头看着房梁,雕栏玉砌染满了血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北宁覆灭,尘埃落定。
可是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他的双手沾满了同族的鲜血,他终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娘亲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她会高兴吗?外祖一家,会欣慰吗?
答案在他心里很清晰,他们不会的。
没有人愿意让他生活在仇恨里,送他离开青阳城时,他们只愿他隐姓埋名,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他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这条,背上满身骂名,注定难走的崎岖路。
苏豫一直候在殿外,见里面终于没有动静,他才走了进来,“大将军。”
虽然此时问他接下来的安排,实乃残忍。
可是,北宁还有许多事等着萧锦羡。
“咱们……”
萧锦羡回过神,敛住思绪,“我答应了韩宥安,会归还北宁兵符。你喊一个信任的人,带上我的亲笔,把东西和信亲自交到沈清手里。”
“苏豫,整合北宁余下兵力。接下来——还有硬仗。”
撕破脸的东庆和虎视眈眈的西祁,已经结盟。
他们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定会趁虚而入。
他要抓紧时间,将北宁的散沙凝聚成团,“召楚昊回汉阳。”
“是。”苏豫抱拳,“那夫人那边呢?她还等着您的消息呢。”
听他提起温念之,萧锦羡的眉眼总算染上一层柔色。
瞳孔的猩红渐渐散去,“这些天信件都有送到交州吗?”
他离开胶州的每一日,都会给温念之去一封信。温念之也会时不时回上一封,只要得知他一切安好,便算放心。
“是。不过,今日还没送。”苏豫看了眼案上的纸笔,“要末将现在送吗?”
萧锦羡拧眉思索一阵,“不用,待这里的事安排妥当,我会亲自回交州接她。抓紧时间,三日后动身。”
苏豫应声。
他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三具尸身,料想萧锦羡其实并不好过。
他背负的一切苏豫都曾看在眼里,此时,他的心里亦是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他速速退出殿外,开始着手安排萧锦羡交代的事宜。
只要夫人能早些来汉阳,将军就会好起来的。
*
“秋雨。”温念之在宅子里百无聊赖,“将军的信今日还没送来吗?”
一日一封,已成了习惯。
算着日子,他该已经入了北宁皇城。
秋雨摇摇头,“没呢,多半将军被什么事耽误了。您也别太担心,将军一路北上,对百姓们是极好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温念之焦虑地点点头,心里总是莫名不安。
恰在此时,春晓从街上采买回来。她火急火燎地跑至内院,脚下步子踉跄不稳。
秋雨将其扶住,责备一声,“做事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春晓大口喘着粗气。
温念之心急如焚,“怎么了?是汉阳府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春晓摇头,“是、外头有位姑娘,说是将军的青梅竹马。这会儿、门房拦不住,应该快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