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之抬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万宁，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那姑娘蹦蹦跳跳跑到温念之跟前。
“我寻你寻到了交州，可是那会儿……”她心虚地瞥了萧锦羡一眼，“在交州，一直没机会。现在，总算见到你了！我想死你了！”
温念之盈着笑意，抬眸对上那双盛满星光的双眼。十五岁的姑娘，与她印象里卖身葬父的那个身影重叠，褪去了年幼的稚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小宁儿，我、我知道你在交州，可是那会儿只能忍着没见你。”她握着万宁的手，目光掠过她的额头，“都快与我一般高了呢。”
万宁嵌着甜甜的小酒窝，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没等温念之开口问，她便说个不停，“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算了，问了也是白问。方才见着你和将军，他一定待你极好的。”
“我这些年跟着清姐，学了一身的本事。现在，也能上阵杀敌了。清姐回了东庆，我便离开青阳城来寻你。”
“太好啦。总算又见到你了，姐姐，你比几年前更好看了呢。”
万宁遇到温念之时，温念之才十五岁，如今已经十九了。眉眼已经长开，肌肤也更加水润。
眼看她喋喋不休，萧锦羡默默退至不远处。
身边幽幽凑上来一个人影，“哎，有了夫人，就把我忘了。”
萧锦羡侧目看着苏豫。
“我是说万宁，我没说您。”苏豫缩了缩脖子，“对了将军，那个谁还在宫里等您呢，说什么也要等着您才肯睡。”
“你安排的人呢？”
苏豫挠了挠头，“回了汉阳，王明兮便先回家见爹娘去了。这会子，也没找到人。加之，您离宫的消息念琳琅也知道了，就派人在宫门等着您呢。”
“等我？”萧锦羡拢眉，“那让她慢慢等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过了这么久，我听王明兮说，念琳琅大约已经起疑，回回都想掌灯。他怕是……撑不住了。”
“今日若是寻不到王明兮，就说我忙得不可开交，回不去。”
“是。”
*
当晚，念琳琅的确没有等来赵云州。
不过次日，念父的动作倒是极快。城中渐渐传开昏庸的宁帝与独裁的陈皇后，他们的所作所为。
百姓们议论纷纷。
“哎，听说了吗？三皇子杀了他父兄，乃是情有可原。”
“早听说了。说实话，我早有这样的感觉。单看他入城，便对咱们极好。根本不是传言中的猛虎，说什么屠城杀人，不近人情。你看看，咱们的日子有变化吗？”
“有啊，没了先帝的威压，我倒觉着日子好过许多。”
“这天下谁坐不是坐？先帝如此昏庸，害死三皇子生母，且屠了他生母整族。三皇子还把别的皇子好好地养在别院中，我看，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就是、就是。”
……
大军中，楚昊依照计策，放任这些言论传入军中。
起先，有人是不信的。
直到念琳琅她父亲的众位学生，亲自入军营，这些人便煽动起北宁残军的情绪。
“众位，连恩师都站在萧将军这边，你们还有什么疑虑吗？”
有人在校场中央高呼，将士兵们的目光吸引过去。
“北宁风雨飘摇数十年，连顾思远那样的风骨文臣都弃北宁而去。足以见得，先帝是自食恶果！”
“再说楚将军！为何当初在镇守交州时忽然倒戈！你们以为他是为了活命，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便知。楚将军是为了你们的父母、兄妹、家人！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他为你们选了一块更好的木头，你们怎么就不懂将军的苦心呢！”
北宁的士兵，大多崇拜楚昊。
可在听闻楚昊投敌后，众人除了惋惜，更是害怕。
没有人骂过楚昊，毕竟他是北宁的战神。
他楚家，更是北宁的守护神。
连守护神都弃他们而去，北宁果真要完了吗……
直到萧锦羡攻入皇城，传言说他杀了自己的生父与兄长。
这些人便觉是楚昊也害怕他的心狠手辣。
可是现在，连念征那样的文臣，也站在萧锦羡这边。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你们是兵！你们做梦都想投入楚昊将军旗下，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你们在害怕什么？！”
“先帝与陈皇后咎由自取，三皇子依旧是北宁的主人！只要他能为大家谋取生机，你们的效忠便不是没有意义！”
句句铿锵有力，直入人心。
有士兵壮着胆子问了一声，“可是，抹不开三皇子杀了先帝与太子的事实。我等虽败了，但赤胆忠心天地可鉴！他萧锦羡若有朝一日，肆意屠杀袍泽，到时候，你们又有什么话说？”
众位学子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你们可有做无恶不作之事？”
士兵们摇头。
“可与三皇子有血海深仇？”
士兵们继续摇头，萧锦羡一路攻入汉阳，没有留下敌国的一兵一卒。更是没有任意屠杀平民与被俘的士兵。
反而将他们好吃好喝地供着。
“那列位还有什么疑虑吗？三皇子并未亲手杀掉先帝，他是服毒自裁！先帝先是夷了萧家满门，陈皇后更是亲手杀了萧贵妃。此等深仇大恨，放在列位身上，你们能做得比三皇子更好吗？他一路走来，甚至没有牵连任何一位无辜之人！”
大家已经动摇。
“鄙人不才，该说的不该说的，在今日都说了。各位，大家的敌人不是三皇子。而是虎视眈眈盯着咱们的东庆和西祁！两国若是联手入侵，咱们不能一致对外，便是把江山拱手让人！”
“想想你们的父母、亲人，想想你们自己！外敌一旦攻入，还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们吗！”
“鄙人斗胆，今日就替三皇子问上一句，你们——”学子的目光扫过众人，“还愿不愿意为北宁效忠！”
片刻的沉默，接踵而来的是振奋人心地回应：“我等愿意！”
……
山呼过后，楚昊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他也在军中说过，可是，远没有这些读书人说的管用。
他们不是代表着自己，而是在念征的主导下，代表了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