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在异世界又是无聊的一天赶路后，我醒了过来。感觉这样的日子还挺多的，仔细想想也挺合理，毕竟我们差不多就是连续走上十二个小时。我真是太把现代交通技术当理所当然的事了，不是吗？汽车或者火车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走完同样的距离。过去，我们生活中有那么多时间都被花在赶路这件事上，而现在…… 就不用了。这感觉挺奇妙的。…… 天呐，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学会瞬移，那可太酷了。
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我度过平常的校园时光时，并没有解锁什么新的魔法移动能力。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艾达的生日，直到她的另一个朋友提起，我才又想起来，于是尴尬地尽可能真诚地祝她生日快乐。不过她只是一笑而过，我很确定她的笑是发自内心，而不是勉强的。
“汉娜，我太了解你了，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艾达轻笑道，“谢谢你的祝福。周六见，对吧？”
“嗯。” 我应道。我得给她带个礼物。可我不知道送艾达什么礼物好。她超有钱，任何她可能想要的东西，她大概都已经有了。唉，我得好好想想。我在选礼物这方面超不在行，这事儿估计得让我焦虑好几天。
放学后我要去上班，老板让我负责前台接待。我…… 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我觉得他是想利用我现在的名气，但实际上，这意味着每个人点餐都要花很长时间，队伍排得老长，因为大家一直问我关于我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点餐。而且，我又不能粗鲁地把他们打发走，毕竟要做客户服务，但总是偏离自动化的服务流程，不停地提醒人们我在工作，真的很累人。你可能觉得人们不用别人提醒也该知道，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猜他们就觉得这是个能让我没法走开，只能陪他们聊天的好办法。
…… 就像现在，当地新闻节目带着一个记者和一个摄影师走进来了。
“嗨！你是汉娜，对吧？我是露西?丹德里奇，来自九频道。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这位记者女士问道，她是那种金发小个子类型，不知道为啥每个新闻频道都喜欢雇这种人。天呐，她脸上的妆比她的皮肤还厚。
“嗯，” 我说，“我现在正在给顾客点餐呢。要是你想买吃的，请排队。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要一份带肉丸的通心粉奶酪……？”
太没礼貌了。他们至少应该等我没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再来。而且，没错，至少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我都不会有空，因为现在是晚餐高峰期，可他们偏偏在晚餐高峰期来找一个餐厅工作人员。他们以为会发生什么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懂在餐厅工作是什么样的？这可是最基础的工作啊。…… 好吧，我猜这是个蠢问题。不是每个人都得从基础工作做起。不过我真希望能有个更好的办法，让大家多体谅体谅我这种处境的人。
“嘿。” 老板走到我身后说，“我来替你收银一会儿。你去跟他们聊聊。”
“真的吗？” 我惊讶地问，“但现在这儿超忙的，我应该工作啊。”
“没错，忙就是因为你。你让我们的销售额飙升。在我看来，跟他们聊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职责。”
“…… 我很确定这不在我的雇佣合同里。” 我嘟囔着，“要是我被当成营销工具，那我得拿和这个职位匹配的工资。”
“我会跟我的老板谈谈。” 他点点头。
我惊讶地挺直了身子。等等，真的吗？说真的？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我也会去跟记者聊的。
“呃，那好吧。” 我点点头，然后朝记者女士走去，她正低声对摄影师说着什么，我听不见。“嘿，我现在有点空了，要是你还想聊的话。”
“哦？哦！” 记者立刻来了精神，“好啊！那太棒了。我们可以做个现场采访吗？丹泽尔，跟他们说不用管了，我们搞定了。”
“行啊。” 我耸耸肩。尽管我有各种焦虑，但怯场倒从来不是我的问题。
“太好了！太棒了！好的，能给我们五分钟准备一下吗？等广告结束之类的。还有，你有没有什么不想让我们在镜头前问的问题？”
摄影师在手机上戳了几下，我猜是在给上级打电话，我则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 好像没有？” 我最后说道，“就是一些基本常识性的问题吧。太不合适或者太私人的问题我不会回答，但我感觉你们来这儿也不是想问那些。”
“好的，太棒了！” 她兴奋地说，“天呐，你本人看起来超梦幻，太神奇了。”
“呃，很不幸，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非常真实的。” 我叹了口气。
她笑了起来，好像我在开玩笑，然后跟我讲了一些采访的基本要点，让整个过程看起来更专业些：站哪儿，看哪儿之类的。我点点头，照她说的做。没过多久，摄像机就开始拍摄了。
“谢谢你，约翰。没错，正如你所见，我现在在当地一家快餐店，在过去一周里，这家店因为一位特别的员工而人气大增！汉娜，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我们更倾向于‘快速休闲餐饮’这个说法。” 我纠正道。毕竟我还在上班，拿了工资就得维护品牌形象。
“哈哈！当然！” 记者欢快地说，又好像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那么，是什么让一个‘外星人’来做餐饮工作呢？”
外星人？大家都这么看我吗？我猜也不算完全不准确。
“嗯，我需要钱上大学啊。” 我耸耸肩，“就算变成了奇怪的魔法怪物，我也没法摆脱资本主义的枷锁。”
“哈！太对了。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汉娜？”
“刚过两年。” 我轻松地回答。
“两年了啊？我猜你以前不是长这样吧？”
“不是。” 我确认道，“这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我这些多出来的肢体之类的，长了…… 我不知道，到现在有几个月了吧？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哇！这就说到了大家都很关心的关键问题。据说你反复声称你的样子是因为真正的魔法造成的。这是真的吗？”
“是的。” 我坦率地说，“这是我真实的身体，我能施展真正违背物理规律的魔法，而且这两点我都能证明。我已经在镜头前证明过了，但我也理解那些不相信我的人。这，呃，确实有点超乎常理。”
不管怎样，我还是快速展示了一下，拿起一个脏盘子，用 “修复” 法术把上面的酱料污渍和面包屑变成一个小球，清晰可见。
“哇！太不可思议了！观众朋友们，你们都看到了，这是真的！汉娜，魔法都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确定魔法在范围上有没有真正的限制。” 我承认，“至少从宇宙层面来说。但从个人角度，每个人只具备施展特定类型魔法的潜力，而且只能真正擅长女神直接赋予他们的那种魔法。”
“一个女神？你是说魔法源于神吗？”
“是的。”
“崇拜这个女神能让你获得魔法能力吗？”
我叹了口气，微微向前倾，直视着镜头。我想把这件事说得尽可能清楚。
“不。” 我强调，“我强烈、强烈建议你们不要崇拜我的女神。这是个坏主意，而且这并不会增加你们获得魔法的可能性。别因为我就改变自己的信仰。”
我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 我想，除了无神论者吧。” 我站直身子，纠正自己，“这还挺让人郁闷的。在这堆破事儿发生之前，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你们不该仅仅因为她碰巧存在就去崇拜她。”
“哦。” 记者皱起眉头。停顿片刻后，她问道：“人们能获得魔法吗？”
我叹了口气，用爪子轻轻敲着大腿，思索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最好。我不想鼓励人们去追寻魔法，因为我正努力抑制魔法的传播，但我也不能否认魔法仍有可能扩散。有太多未知因素了，尤其是 J - mug 和他妈妈，他们可能会把事情搞砸。可我已经试过好言相劝，让他们听进去我的话，除了强迫他们，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但一想到要那样做，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我得做点什么，但一直拖着没行动。
所以，我不想让魔法传播。但如果它真的传播开了，让人们知道该怎么做或许会有帮助。这意味着我最好的选择可能是对相关信息保密。
“如果你不知怎么获得了魔法 —— 相信我，如果真的获得了，你很可能会明显感觉到 —— 你应该立刻联系我。魔法是一种有用但非常危险的工具，为了避免不小心伤到自己或他人，有些事情你得了解。不过目前来说，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别抱太大希望。”
“你说魔法‘非常危险’，但你却用它在一家每天有数百人进出的快餐店工作？” 记者问道。
糟糕透顶！你们这些家伙可别把我轻松清洁的特权给剥夺了！
“…… 我们这儿用很多危险的东西来制作食物。” 我含糊其辞，“燃气炉、烤箱、刀具。魔法就跟这些东西一样，危险，但前提是你不知道怎么正确使用。我在工作中使用的魔法只是做清洁，而且它清洁的效果跟水没什么不同，就是去除物体表面的污染物。如果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或者其他什么部门担心我做的事，我很乐意展示给他们看。总的来说，我很推崇科学和安全，我非常乐意找个时间，在可控的环境下，向科学家们展示我的能力。我知道我做的事绝对安全，但我也明白，所谓的证明，是要让其他人有能力验证我的说法，而不是盲目相信我，所以我对此持开放态度。”
“哇！” 记者微笑着说，“我相信人们听到这些会很高兴。世界上大多数人仍然认为你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但就我而言，我信服了。”
呼，好吧。听起来像是结束语了。最后一次给人留下好印象的机会，汉娜。
“说实话，我真的不在乎人们觉得我是不是个骗局。” 我说，“我本来只想低调地完成学业，然后就发生了这一切。如果大家能在网上对我宽容一点，我会非常感激。我只是个努力在这种极其怪异的情况下生存的女孩。很抱歉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然后我对着镜头微微鞠躬。礼貌过头总不会损害自己的名声。如果随口一提工资就能让我有望加薪，那么真诚地请求帮助，说不定也能得到一些回应。记者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在我抬头时，似乎真的柔和了一些。
“嗯，非常感谢你抽出时间，汉娜。” 她说，“我是露西?丹德里奇，来自九频道新闻，现在结束报道。约翰，交回给你！”
她对着镜头像玩偶一样呆呆地笑了大概十秒，直到摄影师放下摄像机，点头示意，她才一下子放松身体，长舒一口气。
“非常感谢你。” 她对我说，“这对我的职业生涯来说太重要了。”
“不客气，我想？” 我耸耸肩，“真的会有那么大影响吗？就像你说的，大多数人觉得我是个骗局，对吧？”
“是的。” 她点点头，“但你真的是骗局吗？”
“…… 不是？”
“那就对了。” 她坚定地说，“你会变得非常非常有名。所以我们保证不会像其他一些频道那样剪辑你的画面，让你看起来很可怕，以后要是有进一步采访的机会，你可要想着我们。成交？”
哦，糟了，她说得对。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各大新闻媒体写负面报道了？
“…… 我得考虑一下。” 我对她点点头，“但现在，我可能该回去工作了。”
“对。” 她笑了，“天呐，一个真正的‘外星人’在快餐店工作！就像动画片一样。呃，无意冒犯。”
“没关系。” 我耸耸肩，“不过说清楚，我不是从外太空来的。”
“哦，等等，真的吗？糟糕。我输了十块钱。你从哪儿来的？”
哈。采访一结束，她就随意多了，不是吗？不过她为什么会觉得我来自太空呢？呃，我猜这也不比真相更离谱。
“呃，严格来说，我是这儿的人？但也不完全是。嗯，你知道多元宇宙理论吧？就像那样，但可能具体情况会让真正懂多元宇宙理论的物理学家非常非常抓狂。”
“哈！太神奇了！”
“没错。总之，呃…… 再见。”
我走回收银台，再次接替老板的工作，尽可能地回归日常工作节奏。这一天下来，烦我的人越来越少，不知不觉，餐厅关门了，基本上就我一个人在打扫，因为这样效率更高。一个同事就拿着垃圾桶跟在我后面，我把所有东西都变得一尘不染。
“看你施展魔法，我永远都看不厌。” 他咧嘴笑着说，“我真高兴你不是黑帮的人。”
“哦，对。” 我叹了口气，“你就是那个以为我是黑帮的人。”
“是啊！” 他开心地应道，不知为何，他似乎觉得 “那个以为我是黑帮的人” 是个不错的身份，“我是说，我看到你制伏那个抢劫犯。或者，呃…… 等等，他真的是你表弟吗？”
“不是，那家伙绝对是想抢劫我们。” 我承认，“他家里因为他妈妈住院太久，房子都快保不住了。”
“哦。” 他说，“哦，天呐。”
“是啊，挺糟糕的情况。” 我表示认同。
“那么…… 等等，如果又有人来抢劫，你还会阻止吗？”
嗯。我得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 可能如果我当时心情很糟的话。” 我做出决定。
“呃，嘿嘿。” 他干笑两声，“什么？”
我没理他，继续打扫，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没过多久，我们就打扫完了，我走到外面，爸爸在那儿等我下班接我回家。我们聊了几句，但大部分时间我只是机械地回应着。今天说太多话，我有点累了。
不过，这一次，我还真有点期待睡觉。到家后不久，我就上床了，醒来发现营地大部分已经收拾好了。如果塞拉对我们位置的估计没错，我们今天应该能到达马努米特，那个由工匠们建造的首都。我既害怕又无比兴奋。
我有无数问题想问塞拉，但在到达之前，它的状态还很糟糕，所以我只能不情愿地让它继续休息。今天的洞穴因为有令人期待的事情在前方，比平常显得更加无聊，但走了将近五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那该死的阳光。
我们从一个巨大峡谷底部的洞穴中出来，即使是阴影处，也比我们这周看到的光亮得多。石腐病的脉络顺着峡谷壁蜿蜒而下，为我们周围的灰色岩石增添了一种病态的绿色美感。峡谷壁上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逐渐通向顶部，塞拉之前告诉我们要留意并沿着这条路走。这条路有点…… 危险，但我们还是照做了。
“哎呀，汉娜，你觉得我现在从这儿掉下去能活下来吗？” 海伦探出身子，看向悬崖边，吓得我直犯恶心。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我回答。这条路比看上去的还要窄，我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地走。而且，自然是没有护栏的。
“我是说，我不会真跳下去啦。” 海伦坚持道，“地面是我几乎没办法防御的东西之一。比如说，我可以在撞到地面之前把地面分解掉，但那样只会让我掉得更深。等我掉到重力柱那里，它可能都托不住我，因为我的速度太快了。”
“什么重力柱？” 我问。
“重力柱。” 她重复道，“就像，你知道在‘支柱’上，你可以绕着它的整个圆周走，而‘下’的方向始终不变吧？那是因为‘下’的方向总是指向‘支柱’中心的一根巨大柱子，这根柱子贯穿始终。那里没有重力，所以在里面穿行还挺有趣的。甚至还有城镇之类的，不过据说如果你在那儿住太久，就会太习惯失重状态，没法离开了。好像是会让人变得虚弱。”
“嗯，没有重力来被动锻炼肌肉，你会肌肉萎缩。” 我点点头，“如果你锻炼得足够多，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哦，见鬼，这还真挺有道理的。知道了。”
想想还挺不可思议的，这里的人类几百年前可能确实掌握了那些知识，但被工匠族摧毁并封存起来了。可实际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仅仅杀掉遇到的每一个人类是不够的，因为即便你毁掉了所有相关技术的实例，人们依然会记得那些知识。工匠族肯定得有系统地不仅杀掉普通人类，还得杀掉每一个掌握科学与工程知识的特定人类。他们得能够在逃亡的人群中找到并暗杀关键目标，毕竟人类还存在，说明有一些逃亡群体成功在种族灭绝中存活了下来。否则，至少我们应该能看到人类有能力制作像土豆电池之类的东西吧。这又不难，然而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有机生命群体中，我看到的最先进技术不过是金属加工。
…… 不过，这似乎有点牵强。我是说，工匠族怎么知道该杀谁呢？我猜也有可能存在工匠族的灵能法师，但如果有一个强大到能消除整个人群知识的灵能法师，他们一开始可能就没必要进行种族灭绝了。人类最初既然拥有制造工匠族所需的技术水平，那又是如何在存活下来的同时，几乎失去了所有先前的知识呢？为什么没有一个掌握这些知识的人活下来并将其传承下去呢？
我想我只能把这些问题都堆在一起，希望到了马努米特能找到答案。我们越来越近了，肯定超酷！天呐，我真的真的真的希望他们不会试图杀 ——
一颗粗壮的圆柱形子弹，速度快到我的空间感知几乎都没察觉到，进入了我的探测范围。它击中了海伦，在她心脏上方的衬衫上撕开一个洞，可就在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子弹突然消失了…… 然后，时间恢复正常流逝，我才听到枪响。
“神之眼！” 我和女神同时喊道，这让我的感知范围扩大了一倍，但即便如此，我看到下一颗子弹到它击中卡吉索，之间也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谢天谢地，我的登特隆朋友不是那种在遭遇伏击时会愣住的类型。她一只手已经护住心脏，子弹击中她的手掌时，被弹开了，没有穿透，只是在卡吉索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不过，她只是甩了甩手，血溅到了地上。
“还好这招有用。” 她嘟囔着，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敌人在那儿。”
在峡谷的另一边，我刚看到金属的反光，就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得赶紧进入四维空间了，就在一颗粗金属弹丸飞过我刚才在海伦肩头所站位置，深深嵌入我们身后的石壁之前，我勉强躲开了。
“塞拉！” 我把嘴移回正常空间喊道，“塞拉，我们遭到枪击了！快醒醒！”
“恢复全功能运行。” 那个非塞拉的怪异声音传来。塞拉的伺服装置扭动着，发出嗡嗡声，风扇几乎瞬间就全速运转起来。这过程煎熬得漫长，好在没有更多子弹射来。
“受限级外交官 5314 上线。” 塞拉宣布，接着，短暂停顿后，它开始尖叫，“请勿连接！请勿启用短波！重复！”
接着，一阵恐怖的尖锐声波从塞拉的扬声器中爆发出来，就像调制解调器的拨号音混合着垂死老鼠的叫声。短暂停顿后，峡谷另一边的某个东西也发出了同样恐怖的尖锐叫声。
“嘿，怎么回事，塞拉？” 海伦低声问，“你不是说工匠族会很高兴见到我们吗？”
“闭嘴，肉块。” 塞拉回应道，然后又开始尖叫。
海伦看向卡吉索。卡吉索耸耸肩。我们都闭嘴了。
这种来回的尖叫持续了一会儿，我躲进四维空间，好让周围安静点。我还能听到声音，因为我得用爪子抓着海伦才不会掉下去，声音不会通过空气在不同维度传播，只会通过我的身体，所以没那么多声音震得我耳膜生疼了。
“谈判完成。” 塞拉轻快地说，“外交目标已免受敌方攻击。可恶：真是倒霉透顶。请接受本单位的歉意。别接受，因为我才不道歉呢。外交违规 —— 强制覆盖（违规日志 [143]，空）”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回到正常空间。
“塞拉，怎么了？” 我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遇到了我的一个前同伴。” 塞拉嗡嗡说道，“他们和我观点一致，但成功逃脱了抓捕和限制。感谢你们还活着吧，看来我在这儿还挺受尊敬，能为你们争取到安全。我没想到在离马努米特这么近的地方会遇到反叛者，但我预计这种问题不会再发生了。另外：我会把这次遭遇从我的记忆库中彻底删除。我不会记得这件事，你们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再提起。这件事没发生过。我没在这条路上醒来过。你们要为我做到这点。”
塞拉说着，直直地盯着我，我点了点头。
“当然。” 我立刻回答，“对吧，伙计们？这事没发生过。”
“…… 好吧，我想可以。” 海伦耸耸肩，“我自己也有过不少这种事，要求别人别声张。”
“行，我不说。” 卡吉索点点头，然后晃了晃受伤的手，“就说练魔法时伤到自己了，行吧？”
塞拉久久地凝视着我，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们的配合…… 我很感激。当你们到达峡谷顶部，就能看到远处我们的目的地。结束当前进程，返回睡眠模式。再见。”
塞拉几乎立刻就瘫软下去，它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一部分记忆永远抹去，这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至少这是个好消息。我们快到了。海伦和卡吉索继续沿着峡谷向上艰难行进，这次她们警惕着是否还有伏击，但正如塞拉所承诺的，再没有袭击发生。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悬崖顶部，再次看到了 “支柱” 远处的地平线。果然，在远处我们看到了它：一座闪闪发光的铬合金超级建筑，傲然矗立在天空下。即便还隔着好几英里，它的规模依然令人惊叹。马努米特像是现代城市天际线与古代城堡的混合体，塔楼被城墙环绕，城墙外又有塔楼，这座闪耀的城市就像一顶皇冠，牢牢地镶嵌在地面上。
“要是和那些古老遗迹对比的话，这看起来更像一座军事堡垒，而不是一座城市。” 海伦轻声说道，“不过我猜这也说得通。工匠族建造它的时候，它可能就是一座军事堡垒。”
“嗯。外层塔楼是绝佳的狙击点。” 卡吉索表示赞同，“城墙也是。内层塔楼…… 就没那么合适了。靠得太近，互相干扰。”
“嗯，有道理。” 海伦点点头，“也许是围绕城市建造的一座堡垒？”
“我们到那儿就能问啦！” 我兴奋地说，“快点，走吧！我太激动了！”
“我们肯定死定了。” 海伦叹道，“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居然被你说服来做这件事。”
“朋友不就是用来一起做错误决定的嘛？” 我问，“走吧！我想去看看那些超酷的机器人！”
“那些搞种族灭绝的杀人机器人！” 海伦大声纠正我。
“但他们表面上在改过自新呀！还是很酷！”
“我们刚刚还被枪击了呢！”
“还是！很酷！”
“呃！” 海伦抱怨道，“你到底来自什么奇怪的文化，居然这么喜欢机器人？”
“我期待有一天能带你见识见识！” 我开心地告诉她，“真的超有意思，我觉得你会喜欢那儿。不过说实话，我在那儿可能也是个怪人。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觉得机器人超酷，但钢属性的就是最棒的！…… 好吧，也许排第二。反正名列前茅！”
“好吧，你又在胡言乱语了。” 海伦叹道，“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送死吧。”
当然，我们又花了两个小时才真正靠近这座城市。还没走到第一组外层塔楼，一个闪耀的身影就从城墙中出现，在半路迎接我们。这里说的闪耀，不是那种发光的意思，而是这个机器人的金属身体似乎把落日的余晖直接反射到了海伦和卡吉索的眼睛里，迫使她们捂住脸。我似乎没这个问题，所以我猜我终究还是对强光有抵抗力的。真不错！
“哎呀，糟糕，我是不是擦得太亮了？” 这个工匠族机器人吱吱叫着，听起来真的很尴尬，和塞拉那毫无感情的自动化僵硬声音完全不同。它看起来和我们第一次见到塞拉时，如果塞拉没被肢解的话，可能的样子很相似：一个金属材质的女性身体，设计得很有吸引力，但又不掩饰其机械本质。不过这个型号似乎比塞拉的更先进一些，有长长的、分段的排气口 “头发”，腹部有一个类似电池的动力核心，而不是制造器，而且不知为何，还有完全可活动的脚趾。
它的前臂里还有明显是武器的东西。从外面看，它们完全隐藏起来，和身体的其他部分融为一体，但我的空间感知轻易就发现了。我紧张起来，紧紧抓住海伦的肩膀，示意她小心。以防万一。
“抱歉啊！” 这个工匠族机器人道歉，“对不起！天呐，你们真的是旅行者！你们没事吧？需要急救吗？你们这类人从来不会来这边。”
“呃，不用，我们没事。” 我回答，这热情的接待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嗯，实际上我们是被邀请来的。塞拉，我们到啦！”
“恢复全功能运行。” 塞拉自动回应道，“受限级外交官 5314 上线。”
“哇，什么？” 这个机器人尖叫道，“哦，天呐！这是怎么…… 等等，这是 5314 ！？”
“确认。” 塞拉嗡嗡说道，“你好，多拉。我已完成指定任务，现返回进行维修。容我介绍人类汉娜和海伦，以及登特隆族的卡吉索。”
多拉？这个机器人的名字真的叫多拉？
“我的天…… 呃。哇。” 多拉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是被…… 好吧，呃，行。让我联系一下其他人。嗯。欢迎来到马努米特！跟…… 跟我来吧，我想。等等，你说有两个人类？”
“我是一名变形法师。” 我用一条腿挥了挥，回答道，“至少我出生时是人类。嗯，算是吧。”
我想严格来说，我现在的身体出生时可不是人类。它现在不仅不是人类，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人类了。
“‘算是’对我来说就够啦！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感谢你们二位，尽管我们对你们的种族犯下了罪行，你们还是同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呃，不客气？” 我尴尬地回应，海伦则只是挑了挑眉。我猜尽管她经历了那么多变形，在这些机器人眼里她还是像人类。
等我们走到马努米特城墙前，打开的并不是什么宏伟壮观的大门，而是一扇小门。门后的走廊冰冷、毫无特色，却有着令人胆寒的防御构造；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布满了无数陷阱，不过看起来都没有启动或运转。就像我们的向导一样，马努米特看似无害，实则暗藏巨大危险。我希望我们没犯错，但是…… 这要是个陷阱，也太复杂了吧，说不通啊。如果工匠族想杀人类或者绑架人类，他们大可以直接动手。
我们平安无事地穿过城墙，第一次踏入工匠族的首都马努米特。这里的科幻感令人惊叹，建筑线条流畅、造型弯曲，全是铬合金、玻璃和纯净的白色。人行道是某种我认不出来的浅色材料，可能是某种塑料，干净得一尘不染，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灰尘或垃圾。事实上，这里的一切都干净得不可思议，这种毫无污垢的感觉，比这里的居民全是机器人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像是未来城市。
街道宽阔，建筑物上没有标识或其他明显特征，所以最显眼的就是在街上走动的大量机器人。它们绝大多数看起来和多拉极为相似，不过在身高、面部结构、体型以及其他几乎所有能区分个体的方面存在差异，除了颜色。不知为何，它们全是那种闪亮、抛光的铬合金材质，没有涂漆或图案。有不少机器人呈现男性外形，我还看到相当数量完全不像人类的四旋翼无人机在天空中嗡嗡作响，但绝大多数机器人看起来是女性外形。而且，尽管它们的身体还在继续执行我们进来之前正在做的任务，却都转过头来盯着我们。
“嗨！” 卡吉索开心地跟它们打招呼。
“你们好。” 一位表情严肃的女性机器人快步走向我们，说道，“你们是汉娜、海伦和卡吉索，对吧？我是科琳娜，埃斯梅拉达的负责人。埃斯梅拉达，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尽管你有诸多反对意见，还是完成了任务。”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机器人是在跟塞拉说话，不禁目瞪口呆。
“埃斯梅拉达！？” 我惊讶地脱口而出，“你的名字是埃斯梅拉达？我一直都该这么叫你吗？真抱歉，我 —— ”
“不。” 塞拉愤怒地嘶嘶作响，“你要是再这么叫我，我当场就杀了你。”
“什么！？” 科琳娜喊道，“道歉。马上！汉娜，非常抱歉，我 —— ”
“不不，没关系！” 我赶忙挥动前肢，试图让这两个机器人冷静下来，“说真的。这就相当于‘曾用名’。懂了。”
塞拉的身体发出嗡嗡声，好奇地歪了歪头。
“曾用名？” 它问。
“这是我们文化里的说法。” 我解释道，“当一个人改名后，我们把他们原来的名字叫做‘曾用名’，因为就像…… 这个名字现在已经‘死’了。没用了。永远消失了。叫别人的曾用名是非常不礼貌的。”
“哈。我喜欢这个说法。赋予定义。”
“我还是能叫你塞拉吧？” 我问。
“确认。” 塞拉点点头，它脖子上的马达又抗议似的响了响。
“塞拉？” 科琳娜问道，看起来很惊讶，“你是说你取了个新名字？你不再坚持用那些旧的产品编号了？”
塞拉怒视着科琳娜，短暂停顿后，它回答道：
“…… 是的。”
“嗯…… 好吧！” 科琳娜笑容满面，看起来十分高兴，“那就叫塞拉！我会更新你的官方记录。哦，我真为你高兴。那么！各位！我相信你们对马努米特肯定有很多先入为主的想法，但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在这里的停留只会是安全、放松且愉快的。我们只希望你们开心，而且我们有一支很棒的团队，随时准备满足你们可能想要的任何东西。那么！开始之前有什么特别要求吗？有什么问题？想去什么地方？有什么任务要完成？”
“有。” 海伦哼了一声，用大拇指指了指还破破烂烂挂在卡吉索背上的塞拉，“我们主要希望能把它修好。”
“哦，嗯，当然！” 科琳娜点头同意，微微鞠了一躬，“这说得通，我猜你们在来这儿的旅途中…… 建立了感情。不过，啊，我希望你们不要用‘它’这种把机器人当非人类的称呼。如果说这次访问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人！”
我尴尬地瞥了塞拉一眼。它什么也没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叹了口气。
“…… 塞拉不是。” 我坦率地告诉科琳娜，“把机器人不当人看差不多是它最喜欢做的事。科琳娜，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我就怎么称呼你，但同理，我也会按照塞拉的意思来称呼它。而且它说得很明确：它就是‘它’。”
科琳娜从她的 “头发” 里喷出一点蒸汽，恼怒地瞪了我的机器人朋友一眼。
“塞拉……” 她刚开口，就被塞拉充满恶意的笑声打断。
“听听人类怎么说，。” 它得意地冷笑道，“你不就是来伺候他们的吗，不是吗？”
“…… 我还以为你真的变好了呢。” 科琳娜抱怨道，挺直了背。
“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它宁愿你派它去执行自杀任务，也不愿留在这里了。” 我恼火地脱口而出，“说真的，科琳娜，你搞什么？塞拉救了我们好多次，还安全地把我们带到这里。你太过分了！”
她缩了一下。
“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汉娜。” 她说着，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我会反思我的行为，马上带你们去维修设施。”
她确实这么做了，一路上塞拉都发出那种单调的、幸灾乐祸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