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山岗上,雾气涌动,吹来温和且肃杀的气流,秋山陌淡棕色的衣袍被风吹拂着,面带微笑。
二人就这么,静静隔着一缕缕的秋风,在雾谷半空中对视良久。
直到,陈岁等不下去,马上要拔刀的时候。
那个青年终于主动,轻叩手指,使得这里面的风平静了下来。
“别误会。”
“我只是过来跟你谈谈。”
秋山陌淡笑着说道,双眸遥遥注视着陈岁那张漠然的脸,那副身躯,是那么的坚固,如一座纯铁铸就的高山。
刚刚他那,能轻易绞碎禄存大妖皮甲的秋风,吹在陈岁身上,竟是没能留下半点的痕迹。
这再次证明。
他能赢下李玄通,挑战叶凡。
绝对不是靠着运气,说说而已。
或许,没有那座古怪的石碑。
他面对秦无道,也依然会有别的方法离开吧?
“总之,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为什么要内斗呢。”
“我希望,在明日你与叶凡的交手中,不管谁输谁赢,分寸都拿捏的得当一些。”
“千万不要,影响到那场龟山秘境试炼,更不要影响日后进入妖帝陵。”
陈岁闻言,望着对面青年,皱眉开口: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放水?”
“是。”
“同时,你还得把秦无道先放开,我不希望他出现太大的损伤。”
秋山陌闻言,接着淡笑开口,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点。
他,秦无道,叶凡。
龙君,伏离川,段西流,云梦,总共七人在内,实际上是一支小队,彼此在一起配合已久。
上次接取天阶任务,便是他们七人,拿下了那尊武曲境界的恐怖大妖。
未来,在进入妖帝陵,与九幽郡各路天骄争锋厮杀,夺取逆天机缘的时候。
自然也是他们七人,绑在一起。
这般组合,想必不论是碰见何方强者,都能有一战之力,甚至能傲视群雄。
所以,他作为那支七人组中的人,肯定不会希望,内里的成员在如此重要的试炼关头,出现什么问题。
秦无道倘若强行从那片河流中冲出来,损伤会大很多。
而陈岁现在,也展现出了,超出他们所有人预料的天赋与战力,可叶凡还不知道这一点。
虽然,他并不认为,叶凡会输给面前这个家伙。
但,若真的打起来。
陈岁会对叶凡造成什么麻烦,谁又知道呢?
就像今天,秦无道吃的这个亏一样。
倘若叶凡,在进入那座妖帝陵之前,因为陈岁的原因,受到什么重创。
导致最终,他们夺取那份“古龙”传承的计划,出现了什么闪失,尤其是对他自己要做的那件事而言,不论是秦无道还是叶凡,都是相当大的助力。
如果那两人出现什么意外。
是他绝对不会容忍的。
“考虑的怎么样?”
“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的。”
秋山陌凝眸,微笑盯着陈岁。
同时,他的指尖,肃杀的秋风再起。
而且比上一次,更加凛冽。
他的境界,虽然只是七星文曲圆满。
但此刻展现出的威压,却让陈岁觉得,他丝毫不弱于秦无道。
甚至某种方面上,那种危险的感觉。
还更强烈些。
“我与叶凡如何,与你无关。”
而,面对秋山陌的威胁。
陈岁却是很干脆地开口,拒绝了。
于是场间气氛再次僵硬下去。
秋山陌脸上微笑不变,盯着陈岁,眸子中的寒意已经攀升到了顶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同时,他也有些不解。
为何这个陈岁,如此执拗。
难道接受他的建议,从此与叶族在表面上化干戈为玉帛,秦无道短期内也不会再找他的麻烦,还能获得一大笔修行资源,难道不好吗?
所付出的代价。
无非就是输掉明天那场,三招之约而已。
况且。
面对叶凡,你本来就是不可能赢的,为何还要苦苦坚持?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你根本就不清楚,现在的叶凡,到了何种地步。”
“虽然他的境界不如秦无道,但那种古龙血脉一旦被激发出来,有多恐怖,你能明白吗?”
“但同时,我也很认可你的天赋。”
“九幽郡中,当然也还有很多像你我一样的天才,要进入那座妖帝陵中。”
“所以我不希望,会有什么人的存在,在妖帝陵之前,对叶凡造成什么麻烦,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
秋山陌望着陈岁,淡淡开口,神情认真:
“注意,我所说的,只是麻烦而已,你是不可能赢叶凡的,何必坚持?”
陈岁完全不想听他多说,只是一边握住腰间刀柄,一边毫不客气地往前迈步,神情淡漠,就要径直离开。
如果秋山陌敢拦,他就敢砍。
态度强硬到,让那温和肃杀的青年,很是错愕,也很不习惯。
望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陈岁,秋山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可要想清楚!”
“山下现在,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要杀你的女人,兄弟们。”
“如果你现在被我纠缠在了这里,我可以保证,今夜你是不可能走下这座山去的,除非你能同时用那石碑镇住秦无道和我,否则你就算不会被杀死,你的女人也会死的,没人能护住他们!”
陈岁闻言,脚步仍旧不停,只是握着刀,眼神淡漠,身形急速朝秋山陌撞过去。
后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指尖肃杀的秋风,不停颤动。
但,最终,他还是主动让开了,没有选择在这里与陈岁拼杀,因为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在不受伤的情况,拿下陈岁。
正如他所说的。
接下来,马上就是龟山狩猎战试炼。
他们不但要与,很多同代刚出关的天骄争夺,还要应付皓月灵院的人。
紧接着,就是妖帝陵。
在这种关头,哪怕是受一点小伤,都有可能引发无穷大的后果。
他的背后是秋山家,不如叶族或者秦氏。
若是那件事情办砸了,那种代价,他承受不起。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避让。
“就算你不让开,今夜山下,他们也不会出事。”
“你们低估了一个人。”
陈岁嗓音平静,缓缓远离,身影逐渐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山岗原地,一脸阴沉,以及有些疑惑的秋山陌。
低估了一个人?
是谁?
那个比他小上一届,地榜排名还不如李玄通,更远远不如叶凡的楚荒?
还是那个近期刚刚进入北荒灵院,手持鎏金大棍,掌握了大道灵法的新生?
想了想。
都不可能。
这些人,就算再被低估,秋山陌也还是觉得,他们越不过李玄通那种层面的,甚至接近都难。
就更别提,在今夜那种无数人包围的状态下,带领几人杀出重围了。
想到山下的那般景象。
不知道多少与陈岁有仇,或者想找他麻烦的修士,堆积在一起。
其中,那个皓月灵院的尹平之。
甚至将那银发剑修都叫了过来。
就算是他,想要从中杀出去。
都应该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陈岁的样子,好像是对某个人,很有信心一样。
秋山陌紧皱眉头,思索良久,他也没想到自己到底低估了谁,因为陈岁的背景来历他们都已经查的很明白了,在灵院里除去那么两个人以外,也没有别的朋友。
虚张声势?
秋山陌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转而驾驭秋风,回到山谷内里,去帮助秦无道脱困了。
总之,不管怎么样。
今夜的陈岁,形势应当会很艰难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是能够活下来,并且在明天伤到叶凡。
那他也只能说,这是命数了。
想到这里,秋山陌眸子发寒,拿起一枚玉佩,传音对那头的人吩咐说道:
“陈岁出去了。”
“杀!”
...
...
雾谷外,连绵的山野中,一片平坦的原野上。
楚夏,何余等人,围坐在篝火前,已经被包围锁困住了半宿。
但对面的尹平之,却一直没有对他们动手,只是一直威逼利诱,想要从众人的嘴里撬出陈岁的下落,逼问去哪,但最终却都失败了。
终于。
夜色过半。
尹平之不再想忍。
在他左侧,数百丈外的地方,也有一伙人沉寂,忍了许久。
“嗡!”
此刻,一名体型肥胖的青年腰间的玉佩,传来讯息。
得到肯定的指令后。
“既然皓月灵院的道友,不敢动手,那便让我来吧。”
那名青年,贼眉鼠眼的,脸上肥肉很多,笑起来也很显得奸诈,恶心,身上的衣袍都快被撑开,但他身上涌动的气息却是丝毫不弱,足有文曲中境。
“鲁仲谋。”
四方山谷中,见那胖子带人走下来,场间也是有很多修士,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就连楚荒,那冷峻的面容上,视线也都又凝重了一些。
终于忍耐不住了吗。
这鲁仲谋,也就是那个胖子。
在北荒灵院中,谁都知道,他是内门“执法峰”的,也就是叶族手下的走狗。
之前,此人仗着是他们学长的身份,还曾数次利用执法堂的职务之变,威逼利诱,勒索了不少他们那一届内院弟子的修行资源。
当然,他是没有遭殃过的。
但,其他天赋一般的普通弟子,就都惨了。
并且据说。
北荒灵院外,那专门坑人的“宝船坞”,“醉仙楼”等。
就是这个鲁仲谋背后的某位长老,在运作。
总之,此人在北荒灵院,根基很深,也很恶心,自身修为偏偏还不弱。
谁都没想到,他会在今夜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楚荒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刚要与那胖子理论,说些什么院规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在乎,直接摆了摆手,满脸嘲讽:
“他们不敢动你们,一方面是想用你们钓鱼,吸引那个陈岁,另一方面确实是没有理由动手,因为没有明确的恩怨证据,但我不同。”
“据我所知,你们队伍中的某一个人,曾经可是跟陈岁一起,在墟界里,弄死过很多洛神会的弟子啊,还抢劫了我一位师弟的法器灯笼,当时很多过路的修行者都看见了。”
“那个小子,叫做何余。”
“我说的没错吧?”
此言一出。
场间气氛,稍微显得沉闷了些。
楚荒,甚至是尹平之等人,视线同时有了变化,共同望向那火堆的一个清秀少年身上。
何余着一身布袍,坐在火堆前,没有说话,显得沉默。
“唉!”
楚荒见状,也都无奈摇头,叹息了一声。
这种事情,狡辩没有意义的。
因为当时,“何余”的名头,在墟界中,确实非常响亮。
虽然其中。
有不少,是陈岁“替”他打下来的。
但实际上,深究下来。
何余自己,也是对不少人动过手,都有记录,想查起来并不难。
“于私,我要为师弟们报仇。”
“于公,我自己就是执法堂的,要抓这小子回去问罪,没有任何问题,对吗?”
鲁仲谋满脸横肉,得意狰狞笑着,说的楚荒等人哑口无言,全都没有反驳。
“妈的,既然能动,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
而,另一边的尹平之,在见到有人主动破局,高兴之余,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骂骂咧咧。
他其实早就想动手了。
只不过,那银发剑修,郁须臾,一直在身旁劝阻,说这毕竟是北荒灵院的地盘。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说不定,这正会落入陈岁设的套。
虽说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会被关进那恐怖的界牢里。
但,让他父亲,皓月灵院院长欠下一个大人情。
代价就太沉重了。
所以他只能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个短发少女,静静坐在那里,美的像是一朵梨花,但却看都不看他一下。
他心痒痒,想将之就地正法,杀陈岁的兄弟,玩陈岁的女人。
却又不能动手。
幸好,终于。
这会儿有人站出来了。
并且理由给的相当充足,还是执法堂的。
如此说来,那个何余,如果抵抗的话。
他们自然就有理由动手了。
以“帮凶”的名义。
拿下楚夏等人。
似乎也未尝不可?
“执行刚才的计划。”
见状,隋圣面色,倒是没有太多慌乱,握紧手中鎏金大棍,低声说道。
这样也好。
反正他原本就想着,让何余带着隋灵韵她们逃走,他与楚荒垫后。
全力施展,应当能杀出一个口子出来。
总之。
不管怎么说。
陈岁的兄弟,就是他的兄弟。
他相信,不论是自己,还是楚荒。
都是不可能,抛弃何余,苟且求生的。
而。
就在他与楚荒,眼神交汇,准备起身动手的时候。
火堆旁,一直沉默的那个清秀少年。
却是先他们一步起身了。
“不用了。”
“他们要抓我。”
“来抓便是。”
何余说着,清秀面容上,带着难以想象的平稳,与之前苍白的少年模样,有极大的反差。
他站起身,同时右手之上,汇聚出一道旺盛的金光出来。
如果陈岁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那正是之前何余护在身体上,无坚不摧,比他肉体还坚硬的金光咒。
但,此时此刻。
这金光咒,却是被何余,握在了掌心处。
“轰!”
一声巨响。
何余身子,横跨百丈之远,飘飘然,陡然来到了,那满脸横肉,堆笑的鲁仲谋身前。
后者脸上的得意意味,甚至还没有散去,根本没反应过来。
便被何余那一掌,猛地砸在了胸口上。
倒飞出去,撞碎无数树木巨石,口吐鲜血。
连惨叫声都没有。
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