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果然克他。
早在某些事上认命的二爷,第n+1次叹息。
怎么会有人,能像吴歧这样,轻而易举拉扯他的情绪?
大约是因为自己上了心,真的很喜欢,所以才会被吴歧牵着鼻子走。
是他一直在纵容吴歧,为吴歧放肆、蛮横、毫不讲理的行为找借口、找理由,不停安慰自己说“算了,他还小”“孩子只是活泼爱玩,其实没有坏心,不用上纲上线,过于苛责”。
结果就是自己一步退,步步退,不停“原谅”吴歧。
可叹息之余,他又觉得,反正吴歧不是别人,吴歧是吴歧,是他养着的、倾注全部感情和心血的孩子,和旁人不同。
吴歧什么样儿,他早就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也可以说,吴歧变成现在这样儿,他自己……功不可没。
可就如这孩子在心声里所说,他并不反感吴歧对他这样那样。甚至,这些不太规矩的“冒犯”,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新奇的刺激?
这些“刺激”,是他过去从未体会过的,也不会有人敢像吴歧这般大胆,让他体会。
他不是没被别人表达过好感,有很多人不惜名分,也想留在他身边。
可那些人对他有多少真心暂且不提,大概是他一贯在人前,表现得端方有礼、克己持重,他们都以为自己喜欢规矩懂事的人。所以面对他,他们总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行事,生怕有半点儿越过雷池,惹他不悦。
可小心过了头,就难免变成唯唯诺诺、谄媚讨好,不敢有自己的性格、喜好和想法。
谁能想到,世上还有吴歧这样的人,完全无视他可能存在的拒绝,无视他是他的长辈,对他说亲就亲、说抱就抱;像块年糕似的缠在他身上,任他怎么说,怎么想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都没有办法;
自己喜欢的食物,就不管不顾塞进他嘴里,美其名曰和他“分享”,还明晃晃想得到他“好评”;
自己喜欢做的事,就非拉他一起,或让他陪着;
甚至脾气上来,就对他又拧又掐、又踢又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更是家常便饭,简直没一点儿做小辈的样子。
还有上次两人发生争执,这孩子气狠了,就往他脸上扇的那巴掌——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每每想起这些,他就头疼得厉害。心里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还在他身边,还愿意和他吵吵闹闹、各种缠磨人,对他提稀奇古怪的要求,他就觉得心里那些滋味,瞬间化成刚榨的草莓汁,酸酸甜甜,令人神怡。
头疼也好,无奈也好,亦或半轻不重地“训斥”吴歧,大抵只是为自己,心里实打实的欢喜,套上一层长辈应该在孩子面前,威严稳重的外衣。
想到这些,吴二白就把还跪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拢到自己身边搂住,“好了小歧,坐好。”
他选了个不太高明的话题,转移孩子注意,“你之前要忙的事,都忙完了吗?我以为你这星期也不回来。”
不知吴歧是不是感觉到什么,意味不明地扫了眼假正经的人,“都说是二叔自己的想法了。你要是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
吴歧双手环胸,一双大而明媚的狐狸眼,左觑觑,右瞧瞧,满处乱转,就是不看吴二白;表情透着一股对吴二白不以为意的样子,典型的恃宠生娇、有恃无恐。
吴二白叹了口气,却也没有斥责吴歧,只说:“我只是怕,你要陪自己的“小朋友”。”
这一下就把吴歧说愣了,转头看向吴二白:“你说什么?”
少爷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二叔怎么知道图南来了?
他怕老男人不开心,并没有对二叔说起过。
对上宝宝有些诧异的神情,吴二白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掩饰性地想略过这个话题,“不,没什么。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他不会告诉吴歧,自从上周被这孩子撒娇耍赖的话缠着,给吴歧送过一次饭后,他之后每天,都会估摸着吴歧下班到家的时间,让司机把车子远远停在吴歧楼下,孩子看不见的地方。
他记得上周五那天,吴歧的小朋友来了,并且之后几天,一直住在吴歧家里。
他本不认识那个年轻人,只是那天偶然看到年轻人和吴歧,相偕下楼散步,一起遛那只应该叫“图兰朵”的白毛狐狸。
年轻人又高又帅,对旁人不假辞色,却很愿意逗吴歧开心,的确像吴歧会喜欢的类型。他们相处的样子,很默契、很和谐。
但没多久,吴歧和那年轻人,就带着狐狸回去了。因为天公不作美,原本还不错的天,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在他车子前挡风玻璃上,形成水幕。
吴歧家的灯又亮起来,并且很久都没熄灭。
他不知道吴歧和那个年轻人在做什么,但料想,应该是能让吴歧开心快乐的事。
可就像他刚才所想,这件事不必说出来,叫宝宝烦心。
就算有些话已经和宝宝说开,可他是吴歧的长辈,孩子愿意陪他、哄他、喂他吃自己亲手做的甜品,已经很好。他应该满足,不该再贪心,勒令吴歧身边只有自己。
这不应该,很不应该。
所以他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看上去无懈可击的微笑,对吴歧说:“你还困不困?刚才不是在睡觉?不如趁现在阳光还足,我陪你回房间再睡一会儿?”
虽然二叔愿意当他的抱枕和安眠药,让吴歧很高兴,但现在明显不是这码事。
他感觉吴二白怪怪的,尽管看上去,刚才提到“小朋友”的话,只是二叔随口一提,二叔没往心里去,可又不像这么回事。
他感觉二叔身上,有种若即若离的游离感——二叔是说了什么,但又有什么没说。并且没说的,才是重要的。
这和他上次喂二叔吃点心,二叔说点心挺好一样。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所以——二叔又有什么事在瞒他?
想到这个,吴歧就不可抑制暴躁起来:这狗男人怎么回事?!他还以为二叔早该明白,他不喜欢二叔有事瞒他、骗他;更不喜欢任何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自作主张。
就算不提吃点心的事,之前二叔容不下“哥哥”,他们闹的那一通,还不足以让老男人长记性吗?
缺魂少魄,被身边人一再告诫不可动怒的少爷,简直气血上涌,愤怒值一下冲到顶点,想再扇眼前不坦诚的人重重一耳光,让老男人滚蛋!
但他还是努力控制自己,告诫自己,这是他亲亲二叔,是他很爱很爱,非常在意的人。
所以少爷深吸两口气,决定再给老男人一次机会:“所以——你确定你想和我说的,确实是这个?”
“想问我……睡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