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芝哪能不明白几兄妹话里话外的意思,立马掏出兜里的五块钱拍在桌上。
“楚爱国的份儿我交上,多了没有。”
楚春华眼睛一瞥,冷哼一声,“钱多人家也不想掏,白搭。”
一边的楚爱民脸色阴沉,“那五块钱能干啥?买点纸烧了差不多……”
把桂芝拖进屋的楚春丽不做声,自顾自坐到稍远的炕沿上,挨着楚老太太。
眼看自己大儿子这么说,楚老太太立刻嚎起来,“老头子啊,你儿子被人克死过好日子,你的命苦啊……”
被留在外头的灯芯扯着两个妹妹,根本不知道屋内的情形。
桂芝冷漠地看着老太太作妖,一声不吭。
眼看自己的嚎哭一点用也没有,楚老太太偃旗息鼓,头一扭看着窗户外头的枝丫,落单的麻雀蹦蹦跳跳,焦急等待同伴的归来。
炕上穿着寿衣的楚老爷子一动不动,脸色灰白,幸亏人咽气了,要不得再气死一次。
楚爱民还没放弃,两指凿着桌面:“请狮子来要八十块钱,还要买扎纸香烛请客吃饭七七八八也得两百来块钱,咱们一共是五家,那一家最少就得掏出来六十块钱。”
强硬的桂芝面无表情,摆明了一分钱都不多掏,惹得楚爱民气得想要拍桌子,可又瞟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灯芯,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落下。
要不等二妹楚春娥到了再说。
见楚爱民一个屁都不再放,桂芝站起身出门去。
帮忙的乡亲都在紧锣密鼓地忙活,帮忙做菜做饭的,帮着布置搭棚的,每一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手上的活儿。
小地方的葬礼都是互相帮忙,关系远近来决定帮多帮少。
念着楚老爷子恩情的乡亲众多,院子里好不热闹。
桂芝拿起别人递过来的孝服孝帽,给三姐妹依次穿戴好,孝带长的拖地,她在三姐妹的腰上捆了好几圈才成。
楚江那小子躲在人群里头,怕被灯芯瞧到,自从那次被灯芯踹飞,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再不是他。
那些狗腿子也都攀附能打的虎子,他的英雄事迹就此消散在江湖中,不再被人提起。
最可气的是虎子对蝉花格外好,身高力强的虎子老在蝉花身边转悠,对她照顾有佳,蝉花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楚海懒得搭理弟弟的恩怨情仇,只是每次看向灯芯的目光里都是仇恨。
那天王雪梅去大闹没讨到好,被狗掏了,还用一块钱就打发了,气得夫妻俩混合双打就把楚江揍了一顿,连带着自己也挨了顿揍。
没照顾好弟弟,非要去招惹那家混不吝,大人的脸上无光,就要迁怒孩子,一贯操作罢了。
王雪梅作为大儿媳,那可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
根本不知道楚家兄妹几人的算计,只是头疼又要花不少钱来,心疼得紧。
直到看到桂芝站在院里,还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忙昏了头。
她怒气冲冲地冲进屋里,才看见兄妹几人还在盘算。
“不出钱咋整?那要花这么老些钱呢,谁掏?”
“你是咱家的男丁,爹死了,房子就是你的,肯定你多掏!”
“放屁,那每家都掏,咋就我家掏大头?”王雪梅瞪着眼喘着粗气,谈到钱,她可就是支棱起来的母鸡。
坐在炕沿边的楚春丽依旧不吱声,只看楚爱民跟楚春华唇枪舌战。
楚老太太完全没有话语权,兜里没子儿,说话都像放屁。
以前攒的那两个都被楚爱民不是这用就是那用扯的精光。
三姐妹只负责每年孝敬点养老钱,那十五还没过,就被楚爱民划拉走了,那自然是王雪梅的指使。
七嘴八舌吵了半天也没啥结果,楚春丽这才开口。
“春娥回来再说,先去院头忙活,别都是外人帮忙,主家只有桂芝在外头,让人看笑话。”
不再争吵的几人这才站起身子,加入人声鼎沸的院子。
看时辰的先生也刚巧到,被楚爱民迎进了屋。
先生头发花白,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衫,扶了扶眼镜,看了看炕上的楚老爷子,鞠了一躬,落座翻书,良久才说出时辰。
“子时入棺,属虎者避让。
守灵三天,午时上山。
哭丧。”
点头哈腰的楚爱民赶紧端上冒热气的搪瓷缸子,“先生,麻烦您了。”
年岁已大的先生摆了摆手,接过搪瓷缸子,低头吹了吹飘在上头的茶叶梗,“楚老爷子行善积德,吾辈楷模。”
定了时辰,自然有了准确的安排。
灵棚不多时便搭建完成,棺材头朝南脚朝西放置在中间。
只等着子时一到,将楚老爷子入棺。
帮着布置灵堂的桂芝被灯芯拦下,不想让她操劳。
“你要干啥和我说,我来整。”
“没啥,就挂个灵幡,又不累。”
“你就坐着叠元宝去,我来挂。”
金纸在桌上堆满,只等着主家来叠元宝。
楚春丽到处转悠显得忙,结果啥事没干,儿媳说是去了娘家有事,儿子也跟着去了,丈夫陈波倒是唯一镇场面的姑爷,跟着众人搭设灵棚。
楚春华带着满仓倒是来了,李有福上山伐木,不肯过来,李美玉被锁在家里。
场间最忙的就属王雪梅,里外张罗,这是她家实在是没办法。
楚爱民跟先生坐在屋里聊得热络,还让先生给自己算起命来,先生还真是靠嘴吃饭的人,几句话给他哄上了天,说什么与仙家有缘,这辈子大富大贵在后头,说他是性情中人,梁山好汉,寿命还极长,以后的儿子也都是大富大贵,享福还在后头呢。
炕上的楚老太太撇了撇嘴,心里倒是想的清楚。
一辈子活到了黄土埋到了脖根儿,啥享福在后头,年轻时候吃苦,人老了发现后头还有吃不完的苦,没球的意思,看了看炕上的楚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要是死早点,说不定她也能享享福呢。
桂芝被灯芯安排去了叠元宝,只能带着蝉花杜鹃坐在灵棚桌前头,叠那金元宝。
觉得好玩的杜鹃扯下一张来,也想跟着叠。
蝉花倒是心灵手巧,桂芝教了几次就叠得有模有样,杜鹃倒是跟灯芯一个性子,叠不成就暴躁,三两下就扯烂揉成一团。
还没等桂芝出声教训她,一边的楚春华来劲儿了。
“钱买的,你倒是说撕了就撕了,敢情不掏钱,还来祸祸人~”
被吼的杜鹃吓了一跳,躲进桂芝的怀里,小脸一埋。
桂芝双手拢着杜鹃,神色平静地看向楚春华,毫不在意那些看热闹的乡亲邻里的目光。
“我怎么没掏钱?棺材都是我家爱国攒出来的,你们掏多少,说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