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山坐在火塘边,消瘦的脸颊还有返青的胡茬,浑身透着疲惫。
他太累了,而这个人太过于机警小心。
连火堆都舍不得点一个。
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
他翻山越岭,每次都差一步。
最接近的一次,他差点就能与他碰面。
可此人果断跳进幽深的山坳之中,只发出了几声闷哼。
灯芯歪着脑袋,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
看他眉间紧缩,看他将那些危险说得云淡风轻。
通缉令上的人已经末路狂徒,他必须尽快抓到他。
为了国家,也为了附近的村民。
危险的孤狼,就像是盘旋在所有人头上的阴云。
灯芯用手指熨平他的眉头。
“会抓到的……”
秦远山闭上双眼,沉沉呼出一口浊气。
他贪恋她指尖的温暖,可离别在即。
“我要走了,你不要一个人下山。”
“嗯。”
秦远山站起身,灯芯跟在后头,一直走到‘追风’面前。
已经瘦了一大圈的‘追风’眼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灯芯轻抚马头,“你瘦了,等你回来,顿顿给你吃豆饼,我再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追风’晃了晃脑袋,鬃毛甩在灯芯的手臂上,轻轻滑落。
还是女主人知道疼人,都知道给自己找女朋友,不像这个榆木疙瘩,一句话都不肯说,闷得像块石头。
灯芯紧紧抱着秦远山不撒手,也不去看他的眼睛。
秦远山这才发现她的异样,掰着她的下巴抬起,看到她眼里的湿意,有些心疼。
“我会尽快,等抓到人,我就不用再巡山了。”
灯芯抽了抽鼻子,盯着他的眸子,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秦远山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等我。”
灯芯呆呆看着秦远山的身影隐入黑暗的丛林之中。
喉咙哽咽,说不出再见。
他们真的要分别了……
只要抓到那个人……
欢乐的宴席总有结束的时刻,直到星河再次横设于深空,火堆上只剩下燃尽的灰烬,一阵微风,几个火星轻轻随风飞起,转瞬而逝。
第二天,是回娘家的日子,清晨的薄雾还在,营地寂静。
灯芯看见桃枝又穿回了大红色的嫁衣。
东班对桃枝的爱意更加隐藏不住,妥妥的新婚夫妻。
也不怕灯芯打趣,两人同骑一匹马,东班就想搂着她一起回门。
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见着巧玲瘦小的身影站在院门边。
也不知她等了多久,桃枝眼眶发热,才分别一天,心已经难受的无以复加。
“咋回来这么早?晚点再回,早上凉。”
桃枝被东班抱下马,去摸巧玲冰凉的手。
“一猜你就睡不着,肯定天一亮就门口站着等,赶紧进屋吧。”
回门也是宴请,晚上东班的父母也会来,所有人都在紧张准备晚上的宴席。
桃枝的脸色极好,惹得大凤打趣。
“还是小媳妇儿最漂亮,脸看着都粉嘟儿的,像开了花一样。”
孟珊珊在一边帮腔,“大凤是小媳妇儿的时候估计更带劲,老许倒是越来越抽吧,敢情都滋润你了。”
众人笑成一团,桃枝脸上的红更甚。
东班听得一知半解,也跟着傻笑。
桃枝把包袱解开,把衣服一件件放回炕柜里头,手上还带着额尼给的银镯子。
巧玲在灶台忙活,今天灯芯杀头狍子来宴请回门的阿敏额尼,所有人都被邀请聚在小院。
好不容易准备妥当,阿敏与额尼骑马也到了小院。
没出过院门的额尼进门就先被东班介绍一番在场的人,先拉过巧玲的手,笑着说出一长串听不懂的话。
东班翻译:“妈妈,额尼说谢谢你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巧玲脸上都是惭愧跟不安,“谢谢你才是,你的儿子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以后桃枝就跟着过好日子了,我该感谢你养出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来。”
众人落座,酒碗斟满,老许李老大坐在阿敏两侧,轮番敬酒。
上次喝得尽兴,这次更是要大喝特喝,喜事怎能不醉。
虽不及营地婚宴的热闹,可也喝的载歌载舞。
老许喝的开心,扭起了秧歌,大凤随手扯了块毛巾,在一边夫唱妇随。
拧秧歌、唱二人转在东北的黑土地上就像是吃饭喝水。
阿敏也拉起额尼,边唱边跳。
直至深夜,这场回门宴才结束,巧玲咽下眼泪,想笑着送桃枝离开。
可桃枝根本不走,只是送别了阿敏额尼还有东班。
“咋不跟着走?”
“我跟东班说好了,我回家住。”
“这咋行?你都嫁人了,怎么能还住娘家,你快跟着走!”
巧玲急了,以为两人新婚就出了间隙。
东班下马,跟巧玲解释。
“妈,我会经常回来的,她住不惯山上,你也住不惯山上,山下一样。”
等到东班一家离开,巧玲人还是蒙的,那些猜测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妈,我一开始就说好了,我要住在山下,我还要跟灯芯养狍子呢,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咱的小家。”
巧玲苦着脸,觉得自己就是累赘。
“妈对不起你,要是妈不在,你就能放心去山上……”
桃枝一把揽过巧玲,将瘦小的她紧紧抱在怀里。
“妈,我多幸运当你姑娘,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求老天爷,让你长命百岁,东班是个好人,他听我说的话,尊重我的选择。”
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巧玲哭得哽咽,自己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孩子,年轻的苦难在此刻不值一提,活着似乎不再是件难熬的事儿。
灯芯倒是毫不奇怪桃枝的做法。
那也是经过自己思想熏陶的人,委曲求全?
那是过去式。
桃枝没有离开,两人可以继续快乐挣钱。
只是桃枝的新婚礼物这才让她看见。
一台崭新的缝纫机被搬了过来。
本来想着哪天专门给拉到山上去,这回省事了。
“这么贵,你买它干嘛?”
“新婚礼物。”
桃枝围着缝纫机转来转去,喜欢溢于言表。
感动都融化在拥抱里,桃枝紧紧地抱着灯芯不撒手。
“你要勒死我,继承狍圈?”
“灯芯,你咋不是个男人,我还嫁什么东班。”
“桃枝,要是你再胖点该胖的地儿,要不然我可看不上。”
桃枝抱得更紧了,“秦远山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