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场间的男人们脸色都开始变得涨红。
“你看看这些当兵的，比你们那宝贝大儿子还小，才十几岁。”
“他们没爹娘？往火里冲他们爹娘愿意不？他们冲到火里为了救你们拼了命，你们现在就怂了，让别人替你们去死？不怪我瞧不起靠山屯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灯芯回过头冲着年轻的小连长大声说道：“我去，我娘也可以去，我七八岁的妹妹也可以去。”
被她的话臊红了脸的老爷们再也坐不住，纷纷站出来。
“我们去，用不上你们。”
“我们也是站着撒尿的，不用你来挤兑。”
“靠山屯咋了？穷是穷，可没去偷去抢，我们也不比红旗村的老爷们差一点儿。”
王寡妇身后护着的独儿也走了出来，王寡妇急得就要抓住他的裤脚。
“娘，我去，我不丢老爷们儿的脸。”
不用再动员，靠山屯所有男人女人都各有各忙，男人们全都去挖隔离带，女人们传递水桶，从河边运水过来，灭火。
虽然收效甚微，可起码也能阻断火势蔓延的趋势。
每天大家都在忙碌，灯芯养伤只能在后方带娃，桃枝负责给所有人做饭。
东班先行离开，他担心部族，担心阿敏跟额尼，骑着马上山，跟桃枝依依不舍道别，答应尽快回来。
带娃的日子实在无聊，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女孩找不到玩的就被灯芯召集在一起，打拳扎马步。
这不比跳房子翻花绳有意思多了。
起码再碰上恶作剧讨人厌的男孩不会当场大哭，而是先给他一拳。
彩霞起初害怕得要命，小时候爹就说了，她是个赔钱货，让她上学都是恩典，以后嫁人了多往家里要点彩礼钱就是她的人生意义。
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同了，她没有爹了，准确的来说，她不需要一个爹，她既可以给自己烧火做饭，也可以缝补衣裳，还能认字数数，灯芯姐说了，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盖房子。
她甚至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给自己规划，要几进几出的大瓦房，也养上一条旺财一样的大狗。
说不定也搞上一匹高头大马，带着自己想去镇上就去镇上。
喜滋滋的睡着，再喜滋滋地睁开眼开始新的一天。
她懂事的给大凤端水端饭捏肩揉背，讲课本上的故事，想让她的眼泪停一停。
大凤说了，以后就住她家，给她做伴，老许救得她，她就是老许家的人了。
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着，包括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红旗离得远，烧到的时候发现得早，大家都早早跑出去躲，男人们都积极灭火，倒也没什么损失，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靠山屯。
麻绳专挑细处断，苍蝇就挑有缝儿的蛋。
最为穷困的靠山屯，一把火烧个干净，死了好些人。
等大家开始修整夷平靠山屯的旧址时候，看到的是人间炼狱。
地窖里的一家五口，或者爬上屋顶紧紧抱住自己的人。
大凤跪在地上看着李富贵家房梁下压着的一捧灰，哭得死去活来。
让人无法直视的除了生死还有化为乌有的家当。
桂芝看着一点点建起的自家大瓦房，成为一片废墟，无语凝噎。
残垣断壁，一无所有。
灯芯拿命换来的房子，啥也没剩。
镇上的救援物资火速支援，火势被控制的很好，相信再过几天就可以彻底恢复正常。
天灾人祸，国家极为重视，拨款让大家重建家园，可帮助总是有限的，还得靠自己。
白卓清点那些物料，保证公平公正，谁家几口人，能盖多大的房子，需要多少木料黄泥，都记得清清楚楚。
灯芯并不想再住回冬冷夏热的黄泥房，索性让分发的材料都给了桃枝一家。
她还是要建砖房，还是要继续养狍子。
重建需要时间，大部分能投靠亲戚的都已经远走，等房子盖好再回来。
而负责这次翻盖的正是李老大。
就在大家以为下落不明的李老大葬身火海，这才知道他大晚上被拉去红旗村喝酒，这才逃过一劫。
所有能盖房子的能工巧匠都被叫来，热火朝天地开工。
灯芯一家跟着桃枝娘俩住在政府分发的帐篷里头。
每天早早骑着阿巴嘎往没烧过的远山上跑，去寻棒槌。
真正的一无所有，灯芯还真是不怕，这不就支棱起来。
刚往外逃的时候桂芝听话，第一件事就是带钱走，可等缓过神来一摸口袋，全顺着口袋里的漏洞，一个子儿都没剩。
桂芝上火上的牙花子都肿了，灯芯安慰，“破财免灾，这不大家都全乎地站在这，幸亏丢了。”
楚春丽一家投靠了自己的姑爷家，帐篷都没住就走了。
楚爱民根本不好意思去红旗，就住在帐篷里等着房子快点建好。
幸亏卖了房子抵债，要不也是房子没了，债还在。
楚春华一家因为带着坐月子的美玉，没办法只好去投靠红旗村的楚春娥家里，有福跟满仓留在靠山屯帮着建房子。
楚春娥倒是关键时刻见真情，也没说啥，收拾出儿子住的屋来，给娘俩先住着。
美玉的事儿人尽皆知，连红旗的人都大部分知晓。
以前还帮着李美玉张罗婚事，没想到几个月后就躺在自己家坐月子，生下个孽种来。
楚春华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面相都跟着变了，不再针锋相对，也不再斤斤计较，连楚春娥的揶揄都不再跳脚。
一开始楚春娥还偷偷跟牛战商量送点什么去靠山屯，又让他赶紧去帮着灯芯家起房子。
后来被楚春华不小心撞见，也就不避讳了。
“那灯芯嫁谁不是嫁，亲上加亲不是好。”
“人家看上的是从大城市来的知青，还是个军官。”
“军官咋了？就能留在靠山屯？”
“那灯芯想走就能跟着走。”
“那你说当兵的走了，她咋没跟着走？”
楚春华一时语塞。
是啊，咋没跟着走？
楚春娥洋洋得意地说道：“她哪舍得她那个妈，她妈带到城里，那多丢人，扔靠山屯又怕她妈挨欺负，还不是得找个本地的嫁！”
楚春华默不作声，炕上给孩子喂奶的李美玉轻声说道：“你们还真是不了解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