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见李二目光阴沉,心里咯噔一下:这架势,不问奏折上的罪状,反倒是要给裴寂“盖棺定论”,分明是要护犊子啊。
再联想到李二对绛州新政的表态,外加皇后竟然亲自出马,形势再明显不过了——敬川不仅没事,裴寂老儿这次怕是要倒霉。
脑子飞快运转,他连思索的工夫都没留,便开口道:“圣上,当年晋阳起兵,裴寂功劳确实不小。
但此人德不配位,后来屡屡犯错——打仗不行,参政乱来,还通过谗言害死功臣刘文静。
高祖念旧情,非但没追究,反而赏赐有加,可谓仁至义尽。”
他话锋一转,又补上一句,“如今只要他安分守己,臣以为,不必再多计较。”
李二听后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认同:“玄龄,裴寂上这封奏折,搅和得够可以的,朕看不如让他告老还乡吧!”
这话一出,房杜二人差点跳起来,齐刷刷拱手劝道:“圣上万万不可!”
杜如晦急忙上前:“如今大唐刚刚安定,国朝初定之时动元谋功臣,实非明智之举。还请陛下三思。”
李二一听,脸色更郁闷了:“那你们说,怎么办?”
杜如晦思索片刻,给出主意:“不如奏折留中不发,给裴寂一点封赏,虚名做足,实际职权削减些。
如果他懂事,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如果他还是不安分,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李二听罢,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姑且依你们的意思吧。”
随即他让房玄龄拟旨封赏裴寂,此事算是暂告段落。
两人从丽正殿出来,心情却复杂得很。
房玄龄抬头看看天,叹道:“小小敬川,竟然如此受圣上恩宠,不只是因为敬公救驾有功吧?”
杜如晦冷笑一声:“要不是亲眼看了羽檄急报,又陪同圣上私访鄠县,某也不敢信。房兄,此子不简单啊!”
房玄龄回想片刻,忽然恍然大悟:“看来咱们两家,把自家后辈送去绛州镀金,算是押对了宝。
不光能帮家里挣些财气,还能给几个逆子创造建功立业的机会,这种好事可不多见!”
杜如晦一拍大腿:“早知道,某该把嫡长子送过去。”
房玄龄摇头笑道:“嫡长子将来继承爵位,不愁没有前程。反倒是次子,正需要磨砺,派去历练才是最好的安排。”
两人一阵爽朗大笑,彼此心照不宣,分头各自行事。
朝堂上发生的事,敬川自是不知。
“早上”醒来,吃罢早饭,换上朴素的粗布麻衣,骑着二毛晃悠悠前往码头。
眼下已过饭点,码头上忙得热火朝天,货船卸货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敬川牵着毛驴沿着小街走,迎面竟有不少乡民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厨神来了!”
“小厨神这几天去哪儿啦?”
“小厨神越来越精神了,可别是尝遍天下美味,养得好吧!”
“……”
敬川嘴角抽了抽,挤出几分僵硬的笑容回应着,心里却是满满的尴尬。
他明明每次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些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要是再被发现他刺史的身份,岂不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继续牵着二毛往前走,敬川耳朵一动,听到周围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刺史公要在盐碱地上种庄稼,这不是胡闹嘛?”
“可不是嘛?咱这刺史,毕竟是纨绔子弟,连庄稼地长啥样怕是都不知道,这要是瞎折腾,可别把咱绛州给霍霍了!”
“这算啥?某还听说刺史公根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成天窝在府里,连个政务都不理,府上就他官儿最大,根本没人能管得了。”
“你们可不敢乱说,某可听说谭家人只是说了他两句坏话,连家都被抄了,现在被关在码头上卖苦力呢。小心被人听到了把你们也都抓了。”
“反正啊,这刺史公就是个花架子。嘴上喊着为咱绛州好,背地里还不是想着给自己捞银子。”
“唉,真是苦了咱们这些乡下人。”
“……”
敬川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脚下却迈得飞快,仿佛那些议论与自己无关。
但他心里却暗暗叫苦:哪来的长舌妇,给小爷编了这么多故事?怎么黑料都特么满天飞了。
牵着二毛从后门溜进苏记大院。
此时的大院已经焕然一新。
院子中央那乱糟糟的窝棚式后厨已经拆掉,亮堂了许多。
西厢外,南墙根新砌了两个土灶,上面架着大铁锅,一看就是熬羊汤的“神器”。
北墙根下还新垒了一座烤鸭炉,显然是准备把烤鸭事业发扬光大。
敬川走进西厢,西厢已经改建成了后厨。
厨房基本按刺史府的格局照搬,处处透着现代化气息:
瓷砖贴的洗菜池,配着铸铁打制的水龙头和管道,水哗哗流得那叫一个顺畅。
操作台也是瓷砖贴面,干净得能照人影儿。
窗户边,两个气派的炭火炉正“随时待命”,它对面则是码放整齐的锅碗瓢盆,显得井井有条。
这才是厨房该有的模样,敬川心情大好,忍不住对苏记又多了几分期待。
“小郎君来了!”苏有力端着一大托盘碗筷冲了进来,看到敬川立马露出惊喜的笑容。
“这几天生意怎么样?”敬川随口问道。
“托小郎君的福,红火得不得了!”苏有力笑得满脸开花,回答间透着藏不住的自豪。
“新厨房用起来还习惯吧?”敬川边说边往瓷砖台面上摸了一把,心里颇为满意。
“习惯,太习惯了!”苏有力如同打了鸡血,手舞足蹈地开始展示起来,怎么洗菜、怎么炒菜、怎么控火,生怕敬川不明白,动作麻利得像个跳舞的厨师。
可他突然想起,这厨房本来就是敬川设计的,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他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东家正在雅室议事,敬老二和苏有才在店外晒太阳呢。”
敬川挥挥手:“不用惊动他们,我自己转转就好。”
漫步来到前堂。
前堂同样被重新布置过了,虽说谈不上奢华,但档次舒适度大有提升。
堂内桌椅全换成了敬川早前设计的长条桌和板凳,比之前的胡床实用许多。
此时,店里还有两三桌晚走的客人,吃着喝着,闲聊着。
没想到,他们嘴里谈论的居然还是刺史公要在盐碱地种庄稼的事儿。
“这事儿荒唐!盐碱地能种啥?怕不是刺史公的脑子被驴踢了吧。”
“可不咋的,听说刺史公还整天不理政务,就知道瞎折腾。”
“嘘,咱少说点,小心祸从口出!”
敬川听得脸皮直抽抽,强压着怒火,心里却咬牙切齿:到底是谁特么这么黑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