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已堆好一处火池,小兵忙不迭的生起火来。火石相碰、火光乍现,暖意瞬时便在帐内四处升腾。
余尔哈与三个副将卸下盔甲围在舞动不已的火旁,身上渐渐起了白气。
片刻过后热粥已端在手中,余尔哈举碗道:“诸位辛苦,这一仗看似容易,不过如今看来非一蹴而就。符寿虽是因全家所制为我军领路,却也未尽全力。总之大战不在今夜,便是明日,先喝些热粥驱寒,待大胜之后再行庆贺。”
副将连江阔不解道:“将军,你的意思是叶真翰今夜恐要来袭?红巾军不过二三百人,这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余尔哈喝口热粥,张口吐了长长地白气才道:“你可知叶真翰与符寿乃是过命的交情?白日里咱们杀声震天,你当真以为叶真翰便如冬熊一般毫不知情?
我方才问符寿此事便是试探他是否真心助我。果不其然,他言之凿凿,讲叶真翰定然不会下山,我便知他有意麻痹你我,以期叶真翰逃了,或是夜袭救他脱困。”
连江阔脸色一凛:“难不成他不怕大将军将他满门抄斩?”
余尔哈叹了口气:“他的为人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想当初逼君退位之时若直接将骨烈机杀了,圣上又何来这诸多烦恼?
大将军谋略、武功样样都好,只是一样菩萨心肠耽搁大事。符寿自然也会赌他不会赶尽杀绝,况且他也并未食言,早晚要将咱们带到他们营地。”
另一副将霍平苍一挥粗壮如腿的臂膀,咬牙道:“倒不如现在便将符寿砍了!我不信咱们明日还寻不到那处贼营!”
余尔哈淡淡地说道:“平苍,你这火爆脾气也要收敛收敛,咱们行军打仗能靠意气用事么?他余尔哈自然不敢全然背叛大将军,也无非是要用一个拖字罢了。
不过今夜咱们也不可懈怠,我看此处荒草众多,夜雾颇重,你们吩咐兵士悄悄扎些草人,等二更天之后将草人树在最前。
平苍率二百人守西,江阔率二百人守东,友峰便与我坐镇帐中,随刻补援。莫忘了放一机灵之人在东面,一有动静便佯装被俘,叶真翰定然要问出符寿的所在,到时候将他引到埋伏之中来个瓮中捉鳖。”
三员副将不约而同地起身领命,不一刻出了大帐各自部兵去了。
山中夜风如刀、浓雾如障。
远处只能瞧见十几处火堆犹如野兽之瞳一般闪动,还有二三十个哨兵持枪立在那处。
松林之人虽是悄无声息,却有七八十人藏在其中。
一人低声道:“符兄弟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亦是我的生死弟兄。如今他被东军所俘,咱们又如何能冷眼旁观?只不过咱们此番也只为了救他出来,而后便逃出西洲永不再回。”
其余人轻轻应了,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叶真翰道:“天佑红巾!”
“东山再起!”两人架着一人进了林中,将他掼在叶真翰面前。
“符寿关在何处?”
那人哭哭啼啼,道:“叶将军莫要杀我,我也曾在太子营前效命,你要问些什么小的如实招来便是。”
叶真翰听到太子营三个字心下稍安,道:“好!我不杀你,你将符寿的所在如实讲了便是!”
那人咽两口唾沫才道:“符将军被关在自东向西数,第三个帐内。”
“那处守卫多少?”
“帐内我不知晓几人,帐外有八人,不过都已打起瞌睡,此刻前去救符将军正是时候。”
叶真翰轻声道:“天助我也!”吩咐将那人捂住嘴口绑在树上,又留了两人看守,这才率人在草丛之中缓缓爬向营地。
山风骤停,细雨微微。
叶真翰众兵士躬身而起,却听四下传来破风之声,数不清飞箭纷纷射来。
叶真翰大叫一声:“咱们中了埋伏,快撤!快撤!”
此时再要回头又岂能如愿?飞箭如暴雨倾盆,接连射了十几番这才停下。
余尔哈闻声早早便出了大帐,此时命人将草人点了,周遭立时火光如昼。
只见地上血流如河,叶真翰带来的的红巾军全数被射死,每人身上箭羽不下十支。
余尔哈叹口气道:“此战虽是大胜,杀的却是西洲国的兵士。”摇摇头又道:“平苍,你去寻寻其中可有叶真翰。”
霍平苍咧嘴一笑:“得令!”大踏步进了尸丛,用脚逐一将尸身踢翻,终是在中间那处寻到叶真翰。只见他身边有四五个兵士围拢,且都是将他环环抱在其中。
叶真翰身上并无箭羽,霍平苍见了很是惊奇,凑近一看才看出他乃是刎颈而亡,而非被射死,不由心下慨然,伸手将叶真翰尸身拉出,抱到余尔哈身前复命。
余尔哈见此情景,不由道:“他……身上竟未中一箭?这些兵士当真是爱将如父,死在此处当真可惜了。”
众人见了寂然不语,却听帐内传来嚎啕哭声:“大哥!是我害了你们!”
余尔哈道:“将符寿带到此处,也好和他的将军告个别。”
符寿泪眼凄迷,脚步踉跄的被人牵到此处。见到满地尸身仰天长叹,泣道:“我等为了苟活于世已然抛妻弃子远走荒山,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余尔哈肃然道:“你等若是苟且行事又如何惹得圣上震怒?怪也只能怪不识好歹,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再者叶真翰若是逃了也便逃了,可他偏偏要异想天开逆天行事,也怪不得老天不开眼!”
符寿缓缓跪倒、伏面而泣,许久才抬起头来道:“余将军,既然叶真翰已死,红巾军也随之土崩瓦解,剩余逃兵便莫要再追了,如何?”
余尔哈环顾四下,其余兵士已显倦怠之意,心知叶真翰一死,其余兵士自然四下而逃,再要一一追杀无异于大海捞针。加上今夜士气也因叶真翰之死颇受其害,不由回道:“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其余人等便由他们去吧。”
符寿慌忙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说罢不住叩头。
余尔哈示意小兵将他拉起,道:“事到如今你也算是言而有信,便一同回去向大将军复命吧。”
符寿惨然一笑:“余将军,符寿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