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梵音再次找到宁执的时候已然是傍晚。
“九香楼”三个大字篆刻于楼阁之上,就算地处魔界,也依然极为耀眼。
顾梵音一只魂仅仅只是在外面飘着,里面那些欢愉奢靡的气氛都要透过楼阁照在她身上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叹了口气。
顾梵音低头看了看地下的石砖,那些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阴暗有极具占有欲的小心思彻底拉扯在阳光下,一时无所遁形。
但她还是飘进去见了宁执。
依然戴着黑色兜帽的修士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右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茶,而他,靠坐在木椅上,正垂着眸子闭目养神。
顾梵音观察片刻,还是暗自落在宁执身后。
而在她的视线里,原本合着眸子的人,眼睫忽而颤了一下。
明明闭着眼睛,整个人坐在角落里也处于一种安静状态,可宁执就是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人在冥冥之中盯着他。
这种预感逐渐浓烈,最后彻底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
宁执:“顾……”
“宁执——”应付完了台下人的顾惊鹊从另一边绕了过来,探过来的视线在宁执掩盖住脸的兜帽上停留了一秒,很快就极其利落的在旁边开了一道小门。
“去里面吧,”她披着一身艶色的长袍,将方才还在台上展露的风情遮得严严实实,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动作之间的滞涩感,顿了顿,忍不住嘲笑道:“怎么跟那些个严肃刻板的剑修似的?还有,你刚刚是不是想找什么人?”
“……没有,”宁执掐了掐手心,将心里那股奇怪的预感强行压了下去。
顾梵音现在应该还在那个地牢里,就算要离开,也不会立刻就追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宁执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又重新平静了回去。
“希望你的消息能值得我耽误这么久,”他带着惯常的嘲讽,目光从旁边那盏狭窄的小门上扫过,先行弯着腰走了进去。
暗门之后的装潢极为简单,墙壁上环绕着一圈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并不明亮,反而加重了屋子里的昏暗与压迫感。
九香楼本就是一个在背地里赫赫有名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顾惊鹊,更多的,是丰富而易得的情报渠道。
就连一直混乱状态的魔界,顾惊鹊都有本事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立足。
“虽然不知道你探查这些做什么,但是如果是炼虚里的那个的话,它现在并没有稳定的载体。”
顾惊鹊语调轻慢,在提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言语里并没有半分畏惧,反倒是缓缓为自己斟了一杯温茶,“不过,想必你也知道巫月潭的事吧?”
“从魔界厮杀最为强烈的魔窟里出来的东西,最惯用的手段,可就是那副抢夺他人躯壳的寄生。”
“寄生?如果是这样低劣的办法,那可还真是有些麻烦……”
宁执沉着脸,手里握着的茶杯无端紧了些。
他已然遇见了被寄生的载体之一,不过……本就被上界磋磨过还自己撞上门去的白竹,大概也无法代表其他被寄生人的状态。
可如果那团上古魔气一直这样分散,对于宁执而言,实在也算不得是个好消息。
“能查到它寄生人的特征吗?”
宁执抬眼,暗色的眸子在茶盏中破碎。
“你不会是想……?”同样想过这个方法的顾惊鹊顿了顿,目光幽幽的落在宁执身上,顿了顿,轻描淡写道:“除了有作用的,其他的大概就是强者了。”
“不过它应当也有所忌讳,查看信息的人发现,出了巫月潭,那些原本像傀儡一样被控制的人就虚弱了很多。”
“嗯,”宁执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反倒是话锋一转,主动提及了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小动作,“九香楼如此高调,怕是也被什么躲在阴沟里的东西盯上了。”
顾惊鹊了悟,看着他的目光和缓许多,“不过说起来这个,你要我们准备的……”
“咳,”话还没说完,原本面色平静的宁执就突然捂着嘴咳了一声。
主动提及交易进度,却被突然打断的顾惊鹊:“……”
她看着宁执脸上浮现的表情,眼眸缓缓眯了起来,“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不是顾惊鹊自信过剩,而是,一个情报楼特意准备的交易场所,也从来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探听闯入的。
宁执这副突然遮掩的状态,实在让察觉到了他心思的顾惊鹊有些不悦。
宁执:“……”
他看着眼前面色严肃的女子,第一次有了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无奈。
宁执有些苦恼。
虽然并没有什么猜测的证据……但果然还是觉得这里存在着第三人啊。
“……”
真正在房间里自由游走的第三人暗地啧啧有声。
顾梵音并没有什么一定要隐藏的想法,反倒是因为顾惊鹊难得露出的严肃态度,让她有了想要动手的兴趣。
飘渺的第三人沉吟片刻,然后顶着两人之间不太正常的气氛,默默的从空中伸出了一只手。
顾惊鹊:“???!!!”
宁执:“……”果然如此。
他看着眼前这略微荒诞的一幕,并没有被惊吓到,反而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站起身,抬手勾了勾面前修长的手指。
“你还真是……”他轻轻喟叹一声,任由另一只空闲的手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兜帽,全程淡定的像是牵着自己的爱人,而完全不像是一只从空中伸出的断手。
顾惊鹊:“……”
已然察觉到这只断手身份的女子嘴角抽了抽,站在不远处斜着眼看着牵在一起的两人,毫不突兀的感受到了一股不知死活的复杂感。
顾惊鹊:“……或许梵音仙子并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
顾梵音:“啊,我正在考虑中。”
顾惊鹊:“?这会有什么好考虑的……”
她端着茶喝了一口,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听到怎样的答案。
反倒是有所预感的宁执看着她,微微侧了侧身,站在不远的地方准备看好戏。
顾惊鹊一时之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直到,顾梵音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线平淡无波,理智的像是在衡量面前的可能性,“事实上,你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可以直接放下一个尸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