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柳家村。
十月末,一年的辛苦耕作已经接近尾声,村里的人也闲了下来。
村头的大柳树下,围了一圈的婶子阿婆,拿着针线布,做鞋的做鞋,缝衣服的缝衣服,手上的动作偶尔停下,但从嘴中说的话可没半刻歇息。
要说如今柳家村最富裕的人家,莫过于柳平四兄弟,镇上有店铺有宅子,村里的房子也是去年刚修的青砖瓦房,一排排青砖瓦房结实得很,又气派又壮观,站在村口都能瞧见。
虽说柳家人发达了,但为人处事还是和之前没差,大多的村里人都乐意同他们来往,但也不排除有得红眼病的人。
这不村头的好事者又提起了柳家的事儿。
“这柳大财的几个孩子哦,你瞧瞧人家现在,住青砖瓦房,屋里有仆人,哪像我们……”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确实柳大财的几个孩子个个都不俗。
同在大柳树下缝衣服的庄大嘴有些不服,五年前因为柳乐的事儿,差点将他们一家人赶出柳家村,虽然最后没有被赶走,但这几年庄大嘴一家在柳家村的日子着实有些难过,村里人都不太待见他们,一直到如今,大家的态度才有了些转变。
“柳平一家再怎么有钱、有气派房子,屋里还不是有一个嫁不出的老哥儿?”庄大嘴愤愤不平道,要不是因为柳乐,他们一家才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庄大嘴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住嘴没有说话,面含尴尬的开始做手里的活儿。
“要我说指不定就是一个哥儿家整天在镇上抛头露面做生意,谁知道有些什么勾当,坏了名声,被好人家的汉子嫌弃,嫁不出去……”
“庄大嘴你这个烂嘴的,又在乱说些什么,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李文准备到村口来买豆腐,刚到就见着一群人围在一堆,正打算绕一绕时,就听见庄大嘴这番话,恨不得上去给这人两巴掌。
李文确实也准备这样做,挽了挽袖子,就往庄大嘴面前走,这几年家里日子好过,平常吃的好,身体健康,脸上气色红润,断不是庄大嘴这种面黄肌瘦的妇人所能比的。
庄大嘴没想到李文竟然听见了,心里有些懊悔,整个柳家村谁不知道这一大家子最是护短,尤其是护柳乐,谁要能说半句坏话,非得闹个没完。
识时务者为俊杰,庄大嘴虽然说话没个把门儿,但眼力见还是有的,瞧着势头不对立马准备开溜,跑的比兔子还快。
李文气不打一处来,对这群爱搬弄他们家是非的人没了好脸色,冷声道:“各家只管各家的事,天天紧盯着别人家不放是贼吗?”
李文买了豆腐,提着往屋里走,没多看刚刚和庄大嘴坐在一起的人一眼。
如今的柳家,将之前一大片的宅基地沿着最外围修了一圈的围墙,门口的大门染着黑漆,在阳光的照耀下,颇显几分雄伟。
从黑漆大门走进来,先是一个小花园,中间用鹅卵石铺了小路,走过小路,又到了第二个小门,比起正门的雄伟气派,这个竹制小门则显得清新脱俗,穿过小门才是堂屋厨房仓库,从堂屋旁边的门廊进去,后面全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厢房。
其中东面的一间厢房格外引人注意,门上画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旁边的墙壁上绘制一大片竹林,还颇费了些心思,用真竹叶好好装饰了一番。
这是柳乐的房间,门外的装饰和画作出自沈淮安的手笔,今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柳乐满二十岁,是送给柳乐的生日礼物。
刚刚画好时,柳怡特别喜欢,没事就坐在她小叔门前摸门上的熊猫,甚至发出“我以后也要让弟弟给我画。”
但柳怡口中的弟弟才刚三岁,是柳安和李文的孩子,也是一个小汉子,名叫柳阳。
之所以柳怡会这样说,当然离不开柳乐总是强调沈淮安是他弟弟的这个说法。
李文将豆腐放进厨房,没忍住将刚刚在村口遇见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给陆青柔听。
“这庄大嘴还不长记性。”陆青柔也很生气,“他家孩子都长成那副模样,还有闲心管别家的事。”
庄大嘴的孩子庄小嘴现在是村里有名的不学无术小混混,整天偷鸡摸狗调戏女娘哥儿。
“是啊,要不是她跑的快,我非得给她两巴掌。”李文切菜的刀在菜板上砍的“哐哐哐”直响,似是把菜板当做了庄大嘴。
陆青柔在一旁洗菜,安稳道:“别理她,坏心情。”
“只是不知道小乐这孩子怎么打算的?”陆青柔忧心道,去年柳顺和快乐小食隔壁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成了亲,至此只剩下柳乐一人的终生大事一直让陆青柔挂念着。
李文拿着锅铲,宽陆青柔的心,“小乐主意正着呢,他心里更明镜似的。”
“操心小乐,还不如操心那几个皮孩子呢。”
陆青柔也只能应道:“那也是。”
午饭做好了,陆青柔从厨房出去,到了最靠东边的一间厢房,敲了敲沈淮安的房门,“小安,吃饭了。”
沈淮安今年夏天的时候就从私塾回家学习,开始准备明年春天的院试,用吴夫子的话说,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交沈淮安的了,明年必中。
这话吴夫子是当着柳家全家人说的,听到这话大家心里都异常喜悦,陆青柔和李文都已经将要办的酒席菜色都给商量妥当。
柳乐更是嚣张,直接扯了扯沈淮安的衣袖,让他将身子放低些,拍了拍肩,阔气道:“到时候你在府县哪个书院,我就在哪儿给你买宅子。”
这话柳乐可不是再吹牛,郑辰在京城开店赚的盆满钵满,又将店开到各个州,目前虽没有遍布整个大周,但半个大周是有了。
柳乐分到的钱,少说两三万两还是有的,别说一个宅子,就算是十个宅子也能买得起。
沈淮安这几年的身高蹿的很快,现如今柳乐堪堪只到沈淮安的肩膀,身姿挺拔的书生郎比柳家三兄弟还要高上一点。
“知道了,大嫂。”沈淮安的声音从门里传出,不再是幼稚清脆的少年音,而是低沉磁性男声。
“记得叫小乐,我就不过去了。”陆青柔嘱咐道,厨房在堂屋的东边,离沈淮安的屋子最近,要去叫柳乐还得多走几步路,灶上还烧着汤,她还得回厨房。
沈淮安写字的手一顿,毛笔的笔尖在雪白的纸上滴下一块大大的墨团,浓密的睫毛颤动两下,棱角分明的侧脸足可见容貌的优越。
“我去盛汤,你俩快点啊。”陆青柔扔下这句话,就脚步匆匆的走了。
沈淮安将笔搁下,站起身来,一身白色书生袍,不淡不浓的剑眉,狭长的眼眸带着些锋利与温柔,既矛盾又和谐,嘴唇微抿,拉开房门往外走。
“咚咚咚。”
“直接推门进。”柳乐躺在窗边的竹制躺椅上,晃晃悠悠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翻看着,生活格外惬意。
门外没人出声,依旧在敲着房门。
“进!别想我来开门。”柳乐郁闷的声音传进沈淮安的耳朵。
沈淮安都能想到柳乐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皱着鼻子,躺在竹椅上,晃着双脚,手里说不定还翻着话本。
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能时刻注意到柳乐的情绪变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今年他感觉这种情绪变了质,有柳乐在的地方,眼睛总是跟着人转悠,不想挪开半分,脑海里时不时会有些不能说出口的想法。
今年夏天,晚上做梦梦到了柳乐,一觉醒来满心羞愤,但内心的最隐蔽处却带着几分开心和激动。
沈淮安不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对柳乐存了其他的心思。
自从有了察觉,沈淮安开始外表刻意疏远柳乐,但心底的那份心思,却愈演愈烈。
这份疏远,让柳乐察觉到了,还同他闹了一番,沈淮安只得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这让沈淮安既快乐又心焦。
“小乐,吃饭了。”沈淮安推开房门,顿了顿,还是遵从内心踏进了柳乐的房门。
柳乐屋子的布置全是按照他的心意来布置,床前铺了用几张黄色狐狸皮做的毛绒绒大地毯。
屋里的书架、柜子、桌子上都摆着花瓶,里面插着汐乐花。
靠窗放了一个大书柜,竹制躺椅放在旁边,这次修建房屋,卧房的地面全部用木板铺了一层,既美观又舒适,并且还好打扫。
“哎,小安子,快来,我又有好几个地方不懂。”柳乐见到沈淮安忙对着人招了招手,将身子坐直,雪白小巧的双脚踩到了地面,给躺椅让出了一个人能坐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