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尉迟恭突然昏迷过去了,李治心里是不信的。可是尉迟宝琳却没有功夫再陪他了,嗷咾一嗓子,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就如猿候一般麻利地跳出去了,他要亲自去接尉迟恭回府。
看着尉迟宝琳一路跑出去别说告一声罪,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李治暗生怒气。
一直随侍尉迟宝琳待客的管家忙走到李治面双膝跪下,陪着笑脸道:“晋王殿下我家国公爷突患重病,小公爷急着接家主回来,府里实在没有人招待您了。”
这看似是赔罪的话却也暗含逐客的意思,要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起身离开,
好在李治不是一般人,脸皮厚度超过城墙拐弯的地方,被人逐客也不感尴尬。心里还想着稍后如何揭穿尉迟恭装病,拿到谈判的主动权。
李治看着这个管家脸上露出真诚且温暖的笑容道:“管家不必多礼,你们小公爷心急鄂国公的身体,孝心可嘉,本王岂会怪罪。”
说罢依旧坐着不动,根本没有接“逐客”这茬。
管家等了半天见李治还赖着不走,只得硬着头皮给李治磕一个头感激道:“老奴代国公爷和小公爷谢晋王殿下宽宏,——”
李治笑容满面地摆手道:“不必如此——”
“晋王殿下如此宽宏,老奴就斗胆代小公爷送殿下回宫。”
李治见这个管家打蛇随棍上,明言要代主人送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管家只作不见依然跪着等他起身。
李治沉默一下郑重道:“本王是代陛下给鄂国公传旨的,现在鄂国公突然得了重病,本王不问清楚如何向陛下回话。”
管家听了这话彻底被李治的脸皮打败了,勉强挤出笑容道:“那就只能请晋王殿下在此等候了。”
说罢默默起身站到旁边,也不招呼李治。
李治神情自若地端起面前的凉茶一口喝完,高声对跟他来的内侍道:“快去派人回宫叫两个御医,来为鄂国公治病。”
“遵命!”
跟李治来的内侍一直站在客厅门口闻言领命而去。
李治稳稳地坐在客厅等着看尉迟父子要玩什么把戏,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
没过多久李治就听见前头传来妇人的哭声,李治心想这一定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有心看看尉迟家的丑态便悠然起身往客厅外走去。
李治刚走出二进院子,迎头看见一群人正匆匆往里走,为首的正是铁塔般的尉迟宝琳。
李治看见尉迟宝琳两条臂膀往后伸着,像是抬着什么东西,虽然身体粗壮的尉迟宝琳把他身后的门板完全档住了,李治看不见门板和尉迟恭,只能看见门板两侧跟着走的几个的妇人正哭天抹泪。
便猜到尉迟恭正被尉迟宝琳抬着,便站住不动等他们走过来,随着人群走近,妇人哭声清楚地传进李治的耳中。
“国公爷,您这是怎么啦……”
“国公爷,您睁开眼看看我呀……”
“……国公爷,您要是走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够了,都住嘴。”尉迟宝琳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嘲大喝道。
李治看着这幕,心里暗讽道:装的跟真的似的。
门板从李治身边走过时,李治看见门板上的尉迟恭鼻青脸肿不省人世。心里一惊:暗道难道是真病了?
李治一怔之际,尉迟宝琳就已快速从他身边走过去了,李治一回神急忙跟过去。
李治跟尉迟家的人一路来鄂国公府后院,又转道走进花园,沿着鹅卵石铺的曲折的道路,绕了半天才来到尉迟恭平日住的小院。
这些年尉迟恭辞官在家,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只是一心修道,为此专门在花园里修建一个院子,他就住在这院里修道炼丹。
前些年还跟李世民一起探讨过修炼之法,好在李世民对仙药十分看重,没舍得赐给他吃。
后来他看不惯三道行事跋扈,就不再与三道来往。长孙无忌也担心他在李世民面前胡说什么,便暗中阻止他再去见李世民。一心想着长生不老的李世民也就把尉迟恭忘了,几年来没有再召见过尉迟恭。
尉迟宝琳安置好尉迟恭,尉迟家请的大夫也到了,被几个家将死活拉了进来。
这大夫姓吴已经六十多岁了,高高瘦瘦的,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看上去很像传说中的老神仙。
从十多年前就给尉迟家的人看病,深得尉迟恭信任。
刚才被家将从大门口一路飞快拉进来,累的气喘嘘嘘,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被按在床前的兀子上给尉迟恭珍治。
五大三粗尉迟宝琳对大夫很恭敬,抱着海碗大的拳头行礼道:“吴大夫请快快给家父珍治。”
吴大夫一见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要还礼就又被尉迟宝琳给按回去道:“快珍治吧。”
吴大夫不敢再耽误,忙伸手做出给尉迟恭号脉的样子,实则心里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哪能号准脉象。
不过他做出号脉的样子屋里的人立即就安静下来,再没有人敢打扰他,都紧盯着他看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此时管家引着李治匆匆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喊:“鄂国公,鄂国公你这是怎么啦?”
李治虽然一路跟着,但是他身份尊贵,自然不能随便进人家的内室。至少要等尉迟家那几位女眷避开,尉迟宝琳也能有空跟他说话时再进来,否则把他晾在一边就难看了。
“噤声!”
尉迟宝琳脸黑的发光,指着吴大夫不满地看一眼李治。
李治被尉迟宝琳斥责了也不生气,还陪着笑脸低声道:“是本王失态了,还请宝琳兄见谅。”
尉迟宝琳见李治如此也不好再过分,僵着脸朝李治略拱拱手道:“见过晋王殿下。”
李治见此脸上笑容更加温暖,低声道:“鄂国公重病,宝琳兄不必多礼。”
尉迟宝琳越见如此越是生气,便看向跟着李治的管家训斥道:“阿爷突然得了重病,家里忙乱成一团,我哪还有空闲招待晋王殿下,你为何不把晋王殿下送走。”
那管家闻言也不辩解,顺势道:“都是奴才的罪过,奴才这就恭送晋王殿下回宫。”
李治心里对这俩货恨的牙根痒,面上却十分真诚地道:“鄂国公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与陛下也是情同手足,更是看着本王长大的,如今他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叫本王如何放心回宫?”
躺在床上的尉迟恭听了李治的话也觉得心里堵的慌,他不知道李恪已经进了长安,还以为李世民真打算把皇位传给李治。想到君臣间的情分他应该支持李世民帮助李治继位,可是李世民会是李承乾的对手吗……
这关系到他们一家几十口人的生死,让他不得不装病避祸,但心里到底还觉得对李世民有愧。
这也是现在长安城很多勋亲大臣心里纠结的所在。
“呃!”尉迟宝琳和他管家一样,被李治说的无话可说,几人便都看向吴大夫,等他的珍断结果。
过了一会儿,尉迟宝琳看吴大夫把尉迟恭左右两只手的脉都号了,便开口问道:“吴大夫,阿爷的病到底怎么样?”
吴大夫心里正纠结着,因从脉象上看尉迟恭不象得了重病的样子,可是看尉迟恭摔的鼻青脸肿,而且呼吸缓慢又不像没病。
可是他又看不出来尉迟恭得了什么病,想来想去猜测尉迟恭可能就是被摔晕了,过两天应该就能好起来。
但是看尉迟一家如此紧张,尉迟宝琳又不太聪明的样子,便动了小心思。
只见吴大夫缓缓起身,神色凝重地对尉迟宝琳道:“小公爷。”
尉迟宝琳见此心里就是一惊,紧张地问道:“吴大夫您只管说,阿爷到底怎么样?”
李治也紧盯着吴大夫,想从他这里知道尉迟恭的病情。
吴大夫故意皱着眉头,嘴里发出吸气的声音,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把尉迟宝琳看的都想给他跪下了,才慢慢道:“公爷的病情实在不好说!”
“吴大夫你别为难,还是快快把阿爷救醒才好。”尉迟宝琳急忙问道。
吴大夫没想到尉迟宝琳大智若愚,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是知道有病就得找大夫,不管你多为难只要你把病治好就行。
无论你有多少小心思,难道还敢害当朝国公不成?
吴大夫却真为难了,他虽然猜着尉迟恭没有大碍,拿捏一下姿态,等尉迟恭好了让尉迟家更加感谢他,给他更多的钱这都好说。
可是万一治不好尉迟恭,他真会有大麻烦的。
尉迟宝琳见吴大夫犹豫着不敢说话,心就开始往下沉,尉迟恭要是这个时候死了,他们家可怎么办?
好在尉迟宝琳还讲道理,看着吴大夫为难,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吴大夫不用作难,自古生死由命,阿爷既然得了这样的病,就是治不好也怪不得你。你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尉迟宝琳这话一出口,差一点把床上的尉迟恭气的跳起来,李治也在心里深深鄙视这个粗胚。
只有吴大夫满心欢喜,看着尉迟宝琳试探道:“国公爷现在昏迷不醒,或是头上受伤导致血脉受阻,用药缓慢,老朽就给国公爷针灸吧。”
尉迟宝琳听他能分析出病因,稍稍放心便点头道:“那就快点扎吧,多扎几针阿爷说不定就好了。”
“吱吱!”
躺在床上的尉迟恭听了这话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床前的人听见都是一惊。
尉迟宝琳脸上露出喜色,忙道:“我抬了一路都没见阿爷有动静,这一听说要扎针就有动静了,吴大夫你快点用针吧。”
尉迟恭听见吓了一跳忙控制住表情,不敢再有任何动静,生怕被李治看出来他装病。
吴大夫见了也信心倍增,让人拿来他的药箱,取出银针和艾草开始给尉迟恭做针灸。
可怜尉迟恭为了装得像一点,只能强忍着针扎火烧,一动都不敢动,心里把吴大夫十八辈祖宗骂了一遍……
吴大夫把尉迟恭身上能扎的地方都扎一遍,能烧的地方也都烧了一遍,见尉迟恭仍然没有任何起色心里又害怕起来,低着头对尉迟宝琳道:“小公爷,这针灸怕也没什么用处,小公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尉迟宝琳也一直看着尉迟恭,见没有起色也在想办法,正要说话却见昏迷不醒的尉迟恭听了这话却长出了一口气,不由惊喜道:“快看快看,阿爷有起色了,刚才还长出一口气,一定是吴大夫的针灸起效了,快快再给阿爷扎扎……”
尉迟宝琳说这话时激动的手都在抖,尉迟恭却差一点没有背过气去,心里暗道:稍后找机会给这小子通个气,否则老子非被他治死不可,可是这小子这么蠢笨,若是被人看出来怎么办?
唉……
吴大夫听了忙又坐下给尉迟恭把脉,见脉象仍没什么起色心里正犹豫要不要再次尉迟恭针灸,就听见堂屋有人说道:“启禀晋王殿下,奴才为鄂国公请来两位御医。”
李治听了忙赔着笑脸对尉迟宝琳道:“宝琳兄,本王自作主张派人去请来了御医来给鄂国公医治,就请他们进来给鄂国公看看吧!”
尉迟宝琳听了头也不抬道:“还是请吴大夫接着针灸吧!”
“小公爷御医的医术——”吴大夫想把这份苦差事推出去。
“行了,你只管针灸。”尉迟宝琳却是担心御医珍治耽误了针灸的时间。
李治见尉迟宝琳阻止御医珍治疑心更重,因正色道:“宝琳兄,鄂国公乃是我大唐之柱石,他的身体好坏关系国家大事,他现在昏迷不醒,必须由御医看了向陛下禀报。”
尉迟恭听了这话以为李世民也不相信他真的病了,特意派御医来试探,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