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怪你害了小师叔,我只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云染染说着抬起手来,仰头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抹掉眼泪,又看回陆安,“小师叔死去便意味着你之后也会要死,可你又是为了我害了小师叔……说到底,竟是我害了你,你让我怎么接受呢?”
云染染说完,怔怔地看着陆安。
她明白她说出这些话在陆安听来很是荒谬没有依据,可她不想当个哑巴,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处理他们两人现在尴尬的境遇。
看着陆安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只得这么说。
而陆安,显然也的确是觉得云染染的话有些不可思议。
且不说云染染能预知未来这事,就是云染染把这些利害因果都归在了她一人身上,陆安都很是不认可。
“染染,你别自己吓自己,我如今好好的,不会死。”
他微微低下头,对上云染染的眼睛,语气轻轻的。
他如今回到魔道当了少主,舅舅因为受伤严重闭关不出,整个魔道唯他是尊,而仙道最强的陆庐舟陨落,仙道仙尊云染染又下落不明,仙道乱作一团,没有人还能威胁得了他,更别说要了他的命。
“你……陡然经历了生离死别,多少担忧过了头。”陆安轻声安慰道:“但以后是以后,预知如何,并不一定成真,何况就连师父那般修为也只能勉强窥得天机……你不必现在就把自己忧心坏了。”
“但……”
但自云染染穿书以来,她想要避免的剧情,想要改动的剧情,皆是兜兜转转又都回到了正轨上,就连柳菀宁离开了主角团,她以为剧情真被她修改了,结果陆庐舟还是因她而死。
这话她说不出口,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去赌命,真的真的很无能为力。
“陆安,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因我而死,但事情已经在这条路上发展了,我没有办法改变了,小师叔的死我很是愧疚,一想到你还会因我而死,整个云渊洲都会大乱,我更是……”
她很急,说得很急,眼眶里泪珠也在翻涌。
但陆安,还是不太相信云染染说的话。
“染染,你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一阵便好,不必紧张。如今我已是魔道的少主,没有人再能轻易要了我的命。”
说着,陆安伸出手想要为云染染擦去脸上的泪痕,但云染染却往后躲了一躲,陆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染……”
“魔道的,少主……”
云染染看着陆安喃喃念道,她怔了片刻,又细细声地说:“你不信我,却只信你这个身份……”
“染染。”
陆安皱了下眉,伸出的手收回放在被褥上,逐渐握出了一些褶皱。
“你是不是有些太介意我的身份了。”
云染染闻言,不可置信地蹙紧眉头。
“陆安,你觉得我真正介意的是你是魔道的少主吗?”
陆安看着云染染,停了几秒,挺直了腰背缓缓地说:“我知道你素来善恶分明,但我出生就是魔道的少主,我身上就背负着整个魔道复兴的大任,这不是我能选的。”
“出生又是谁能选的?可此后的路是你可以自己选的呀。”云染染又急了起来。
“你是谁,你的出生如何,我都不介意,而正是因为我心中有善恶之分,我不希望你按照你舅舅那种恶劣残忍的方法去拯救你的族人,那样不仅会害了你,还只会让仙魔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
“可是仙道统领云渊洲百千年,仙道的人又有几个有你这样的善恶观?就连师姐都说要踏平魔道三山四海!”陆安越说越愤懑,忽地就站了起来,“染染,仙魔之战一起,没有人会再记得你的善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只会指着你的鼻子大骂叛徒!”
“可若是魔道的人心中一丁点善念都没有了,那不就真的坐实了恶名吗!你难道会希望魔道统领云渊洲的那一天,还被人怨憎说是用了禁术邪术吗!”
云染染也支起了身子,抬眸紧紧盯住陆安。
“那是禁术!邪术!是害人的法门!振兴魔道的方法有一百种,只要能救你,能救世人于水火之中,我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身后!可为什么你偏要去选极端的那一个呢!”
“我说了我不能让你去死!”
“可我也不想让你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陆安本就个子高,一袭精致华服站在云染染的床榻边,更显得有些压迫。
而云染染衣着单薄,虽因伤病导致看着愈发孱弱,但她微微发颤地支起身子跪坐在床榻上,仰着头两眼果决盯着陆安,却也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就这么各自吼了一句,整个寝殿里的气氛都凝固了,耳畔,只有彼此急促愤懑的喘气声。
良久,到底还是陆安先服了软。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垂头,移开了焦灼着的目光。
“染染,我不会死的。”
他顿了顿,似又在打磨自己的话语,思忖过后,道:“我不知道你的预知是从何而来又有何依据,但那不一定就是真的对么?”
说着,他又蹲下了身子,以一种平视甚至是略为仰视的姿态,看着云染染。
“我带你来魔道,我们先将伤养好,先过好现下的日子。两族之争日后……”
“别说了陆安。”
不等陆安再说,云染染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她也看得出陆安眼中的细腻和柔软,但再说下去,两人可能还会有争执,她不想和陆安再吵了。
撇开头,云染染不再看陆安的眼神,又兀自望向了窗外,同时也藏起了她自己不忍的目光。
小小的人儿在夕阳微弱的残光里,显得格外脆弱和无力。
仿佛一碰,就会散了。
“陆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抱歉现在我梳理不好我的思路和情绪,我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你。”
云染染的话顺着傍晚的风飘入陆安耳中,轻飘飘的,却压得陆安有些喘不过气。
“可以请你出去么?请你出去吧。”
云染染就这么给陆安下了逐客令,任由陆安在背后如何凝望她,云染染都没再开口也没有回头。
陆安忽地就觉得魔道的傍晚有些过于凄凉。
他垂头,放下了那包被他掌心捂得温热的酥糖,又缓了一缓,终于是转身走出了殿外。
而那包酥糖上残留的温度,渐渐地,也被微凉的夜色给浸润,消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