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你快看啊,是王爷!”
“大惊小怪,你说的是哪位王爷?”
“是两位,王爷!”
“什么?!”
江肖虎放完狠话,见并没有什么效果,提前离开宴席去处理自己的一身酒水,江雪暖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的继续喝着薄酒。
宴会已经进行大半,众人都喝的半醉,就在此时,几声惊呼传来,纪歌有些微醺的抬起头,循声望去。
“嗯?”
真是,一副绝世美景。
只见刚退下一匹舞女的大殿中央,不知何时已经一站一坐,立着两名修长的身影,程冀寒低着头,端坐在那里认真的抚琴,用的正是司子律进送的沉韵焦尾琴。
他仍旧是一身黑色衣袍,终归是加了些别出心裁的银色云纹在领口,映衬的人闪闪发光,不似平日的沉郁严肃,反而有些风流洒脱。墨色的发丝垂在后背,低着眼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优美修长的手指宛如行云流水般舞动琴弦,动作利落自如,古琴轻巧的搭在支起来的膝盖上,宴上明珠放光,灯火通明,打在丝丝琴弦之上,为其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的琴声并不是温和奢华的祝寿乐曲,亦不是凄清婉约的离人怨曲,而是……一首诗。
一首磅礴大气,精忠报国的边塞乐曲,一首大漠飘雪,十里长歌的恢弘之诗。
身侧,自是站着程落凰仙人似的身影,他伴着琴声,随拍子舞动佩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①
一黑一白,剑未出鞘,人已成霜。
太后原本看见程冀寒亲自弹琴祝寿,面露的喜色都遮掩不住,只是听到他弹的是什么曲子之后,表情一边,原本温婉大气的脸色很是难看。
“太后寿辰,中镇北王与宁王亲自献曲舞剑,我怎么看太后并不是很高兴啊?”一位大臣悄悄的问道。
“你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
“什么曲?”
“这可是《白马篇》。”
纪歌听到两人悄悄的对话,又看了一眼端坐高台的太后,脑海里浮现出曹植的《白马篇》②……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诗与舞剑完美的结合,伴随着程冀寒悲凉磅礴的琴声,仿佛眼前出现了大漠孤烟的战争场面,将士们马革裹尸,为国尽忠,不停流血牺牲,仍旧勇往直前。
这曲子,虽然对祝寿有些不妥,但是,也算是对太后表达了程冀寒的忠国忠君之情,太后怎么还不开心了?
纪歌没有想通。
须臾,一曲结束,程落凰收剑,程冀寒也停下手指,起身行礼。
“儿臣恭祝母后圣安,此《白马篇》是儿臣特意请求陛下借来焦尾琴,又请皇叔与儿臣一同舞奏,值此千秋盛世,为母后祝寿,亦纪念为我们大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程冀寒上前一步,漆黑的眼瞳闪烁着某种纪歌看不懂的坚定和固执。
“好,好,好!真不愧是哀家的好儿子,你二人真不愧是天下有名的琴绝剑绝,只是,这个寿礼太贵重,哀家可真是担待不起。”太后冷冷的出声,宴会的氛围一下子有些紧张,大多数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莫名其妙就针锋对立起来的镇北王和太后。
镇北王可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怎么太后,并不与他亲近?
“儿臣忠国忠君之心,母后不收,是觉得,母后皇太后之位,不够资格收下儿臣的贺礼吗?”
母后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
纪歌忽然想起来什么,一瞬间,有些震惊的注视着固执冷漠的程冀寒。
如今的太后是曾经的太上皇帝的宜妃,被程西爵封为母后皇太后,而程西爵的生母婉妃,因为早逝被追封为圣母皇太后。
程冀寒强调自己忠君之心,强调母后皇太后之位,是因为太后想当的是更加尊贵的圣母皇太后!也就是说,她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程冀寒成为皇帝!
而程冀寒弹奏《白马篇》,就是为了向太后表明自己永不叛国的志愿。
一个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登上皇位,一个表明这皇位自己永远不要。太后心中想必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敲醒自己的愚蠢儿子吧。
这么说来,程冀寒和程西爵可真是……真爱。
想到程西爵跑去陪自己顶顶可亲的秦贵妃去了,看不见这精彩的一幕,纪歌就深深遗憾。
太后声音颤抖而咬着牙,硬生生的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和蔼可亲的招手:“冀寒与宁王一片心意,哀家心领了。快快入座,一会儿还有满城烟火呢。”
“哼。”
后进来的司子律不大不小的冷哼一声,跟着程落凰坐到一起,程冀寒则转了一圈,忽然有所感觉的看向纪歌。
他眼前一亮,抱着焦尾琴就黏了上去。
“王爷。”纪歌打了声招呼,微不可查的往外挪了挪位置,虽然她一直在心里暗戳戳的吃着这两位兄弟的狗粮,不代表她就真的想让程冀寒注意到自己。
程西爵和自己的事情还在众臣口中传的神乎其神,按照程冀寒对程西爵的“深厚情感”,万一真的误会自己升起嫉妒之心,她有口也说不清。
男人之间的嫉妒,总感觉比女人还可怕。
还不是怪程西爵男人女人太多,纪歌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虽然之前两个人在郡主府还当了一回亡命天涯的好兄弟,但是镇北王看不惯图焕渊,看不惯秦贵妃,再看不惯自己这些与程西爵亲近之人,为爱将情敌斩尽杀绝,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纪诗读,你躲着本王干嘛,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有吗,臣哪里躲着王爷了。就是不知道这里空位那么多,王爷不坐在首位上,跑到臣这角落里干什么。”纪歌感觉之前喝的酒劲儿又开始上头,晃了晃脑袋,对着程冀寒微笑道。
“为了感谢之前你把本王埋到树叶子里面的救命之恩,本王自然是……替我们家小雪暖讨一个公道。”程冀寒也想要露出个微笑来,扯了扯嘴角,却显得有些变态。
纪歌还记得他一边让自己先走一边吐血的样子,只是后来事情太混乱,自己又受了伤,也没有感谢过他救自己:“……王爷,您的伤好了?你是今天第二个来为郡主讨公道的人了。”
他昨天白天还在一群刺客中救了自己,看样子伤势是基本好了。
“本王——你管本王的伤好没好,刚刚看见小虎子了,满身的酒,你干的?”程冀寒说了一半不回答了,一本正经的问道。
“是,又怎样,王爷,你也想喝酒?”
“干得好!本王早就想怼他了,以前看他傻还有点可爱,现在不傻了,整个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雪暖也是,你看你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小屁孩,她喜欢你,不是找虐吗?”
纪歌:……
程冀寒撸起袖子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颇有一番遇见知音的架势,只是与严肃的外表十分不符。
纪歌早就发现程冀寒骨子里就是个纨绔子弟,就不知道什么原因天天绷着脸,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顺从的和他干了一杯。
想当年,危难之时,怎么说她也说了要把程冀寒当做过命的兄弟,虽然程冀寒似乎没怎么当回事。
干了两杯。
干了三杯。
干了四杯。
“王爷,您没完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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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出自《献钱尚父》作者:(唐)贯休
注释②:出自《白马篇》作者:(三国)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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