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焕渊已经走回洛都的城门口,接过手下递来的金弓,遥远的望着程西爵,眼中仍是自负的深情。
朝臣们心思各异,有的人看出图焕渊只是在强行撑着谋逆的门面,底牌已经耗尽,只是畏惧着自己的性命还在他的手上,不敢言罢了。
图焕渊嗤笑一声,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轻蔑的开口:
“本相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想着,赶紧献城投降,觉得本相,太上皇帝和摄政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不要忘了,诸位的父母,妻女,都在洛都。少了三个州又如何,我等天下云集响应,程西爵却是一个连国都都丢失了的皇帝,你们可要好好想清楚。”
众臣眼神之间相互交流,暗流涌动,以王尚书为首的几人立即跪到地上表面忠心。
“图焕渊,你这套说辞,恐怕已经行不通了。”
一道清淡迷醉的声音传来,图焕渊终于面色一变,循声望去,远处,第三方人忽然出现,为首的人正是宁王程落凰。
“宁王,你不去流连你的百花楼,会宾楼,来这里做什么。”
“图丞相将诸位大臣的父母妻女都派人看守着,本王闲来无事,便和这些人去喝了几杯酒,顺便——”程落凰侧了侧身子,身后拱卫的卫兵中带出五六十名穿着常服的男子,仔细看去身上涌动着军人的气息,正是图焕渊用来看守那些大臣亲属的手下。
“顺便将这些大臣们的亲属接到了王府。”
“宁王真是让本相小瞧了。”图焕渊的脸上蓦得苍白一分,但是这一开口,却相当于承认程落凰的确将人救了出来。
刚刚还稍做缓和的气氛瞬间倾颓,那些大臣本就是顾及程西爵驾崩,亲属被胁迫,自身难保才站在图焕渊一边,如今程西爵归来,亲属们又已经获救,自然心思暗中转变,若不是图焕渊身边还有着侍卫保护,一些性子暴躁的武将都要冲到他身边,把他抓去见程西爵了。
“图丞相也让本王看走了眼,小时候还挺可爱的一个人,又对着小四一往情深,怎么就要造反了?”
程落凰百无顾忌的说道,这一身翩翩白衣立在那里,墨发轻轻的搭在肩头,翩若惊鸿的一张脸,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那双风华万千的眼眸却又带着看破一切的睿智,历经红尘百味,仍旧淡然洒脱,镇定自若。
图焕渊摇摇头,讥讽的笑了笑,似乎在嘲笑着自己,眼中已经了无生趣:“宁王手中并无实权,如何救得人?”
“老夫坐视不会让你胡作非为,而且你自对皇帝出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程落凰身旁的中年男子忽然沉沉出声道。
“这人就是……辅政将军司马跃?”
纪歌悄悄的问道,程西爵在一旁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司马跃。
终于是将人请出山了,宁王还是宁王……他们老年人,还是有一套。
司马跃一身素青色的长袍,面容温润而不失硬朗,仿佛不是一名将军,而是一位高雅的文人,一双黝黑的双目淡泊沉稳,又有着长辈人的稳重和宽厚,让纪歌只看一眼就心生敬意。
这人和程落凰不同,虽然都是上一辈人,但程落凰身上是那种淡泊,自带飘然似仙的气息,而司马跃往哪一站,就像一樽定海神针,厚重中透着历经沧桑的智慧。
司马跃看起来已经年过四旬或者更年长,不过这样年纪的人说老不老,也不该是退隐朝政,司马跃最为奇特的便是发丝间掺杂着几丝几缕的银白,让人心中升起好奇和寂寥之感。
“是啊,本相早该想到……自本相让修焚给司子律下升化散之后,便应该想起来这洛都还有一个你。”
如果不是荧惑守心的天象出现,鸣冤鼓响起,吴升突然出现告御状,他原本的设想,是即使谋逆也要万事俱备,而不像现在这样慌慌张张,注定了失败。
“辅政将军的底蕴,整个洛国有谁能比得上呢。”
司马跃不再言语,他自从当年帮程西爵登基之后,多年不曾参与朝政,如果今日不是宁王请他,还牵扯上升化散,就是洛国天塌了,皇帝驾崩了,改朝换代,殷国将洛国灭了,他都不可能插手一下。
总归,即使朝代更迭,司马跃的家族根基之深,自大楚便存在着,无人能敌,所以就算是宁王无权,找来辅政将军帮忙,司马跃家中的私兵家兵也能与程西爵里应外合了。
图焕渊有些踉跄的推开众人,站到程西爵面前,痴痴的问道:“阿爵,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疑心我的?”
程西爵将纪歌护到身后,与远处的程落凰对视一眼,叔侄之间,俱是乾坤已定的神情。
“这些年,你一直暗中敛财,发展扩大你手中的暗卫,朕早就知道,但是朕信任你,所以从未去理会。”
“多谢……陛下信任。”图焕渊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极为心痛,但脸上带着笑容,如同自虐般听着程西爵的话。
“百花楼里,燕北郡世子被送到洛都的消息,只有掌管暗卫的你和朕知道,百花楼是朕的情报机构,所以知道此事的便只有你了。但是,冀寒留了个心眼,就算是朕,提前都不知道来的人是席封不是席禅。刘太公如何知道?又如何让刘臻去设计江肖虎。”程西爵淡淡的反问道。
图焕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臣,终究是算不过陛下。但是即使是此事是臣又如何,有人暗中有着更为诡秘的情报网,也得知燕北郡世子来洛都,再告诉刘彪刘臻也有可能,比如,修焚。”
“刘臻之死,王朗被洗白,是朕又给你的一个机会。”
“臣知道,臣知道陛下还是相信臣的,因为只有我,是最爱您敬您的——”
“从你用赵末深将朕调离郡主府,亲自刺杀纪哲和云锦蝉的那一刻开始,朕就与你再无任何君臣之谊!”程西爵眼中浮现出杀意,他曾将图焕渊信任,即使知道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也充耳不闻,因为让图焕渊成为丞相,其实,他有些愧疚。
图焕渊原本只是图家普通的嫡系子弟,若他只是在图家灭门的时候救了他,不求他的回报,而不是让他帮自己去争夺皇位,或许图焕渊就是另一种活法……
“再无君臣之谊吗……陛下,您与臣,难道只能有君臣之谊吗!”图焕渊愣愣的问道,眼中最后残留着的希翼,如星星之火,也在渐渐熄灭。
“只能。”程西爵斩钉截铁的回答。
火,灭了。
“或许,是赵末深自己背叛陛下罢了。”图焕渊试图辩解。
“赵末深当初就是太上皇帝的人,就像关岳一样,莫名的因为你而反水,在八年前为朕建功,如今,自然也能因为你,再背叛朕主动被抓住,来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否则朕在郡主府,你那日如果下手,就会被立刻识破。”
“原来,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图焕渊一句一句的听完,程西爵每说一个字,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直至最后,绯红的唇一寸寸染成素色,但唇角的弧度上扬着,整个人摇摇欲坠,面容似雪般白。
一只深紫色的蝴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如今是深秋,这样不合时宜的蝴蝶,已经是被冻的奄奄一息,颤巍巍的扑腾着翅膀几下,落到他冷白剔透的指尖。
他眼中仿佛盛开着漫天的桃花,又在一瞬间,四季轮回,花叶凋谢成灰。
灼灼桃花十里,一寸缘,一寸情,一寸眷恋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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