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只是告诉你,暗卫已经全部集合在承乾殿待命......江肖虎中的是暗卫手底极为烈性的迷药,不过是晕过去了,这药,陛下是知道的。不过他失血的确很多,死了也不一定。”
修焚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后退半步对程西爵说道,他刚带入将江肖虎的“尸体”收拾掉,如今身上还有着血迹,猜到事情是决断的时候,就急匆匆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暗卫手中的迷药能将任何人即刻迷晕,即使武功高强,只要足量也无法化解。”程西爵喃喃道。
程冀寒曾经说过自己曾被迷药迷晕,那迷药药性如此强,就是程西爵的暗卫研制的,也只有修焚手下和图焕渊手下才有,自然不凡。
纪歌惊喜的睁大眼睛,与程西爵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但眼底还有着担忧。
江肖虎虽然没有死,但是到底是胸口中了一剑,也不知道......
“我有分寸,离心脏差了两寸。”修焚淡淡地说,打消她心中的担忧,见纪歌还看着自己,更加别扭的转身,“是不是很可怕。”
“你只是小修师父,有什么可怕的。”纪歌看见修焚的耳垂如往日一样红起来,笑意浅浅。
“程冀恒,你竟然!”
图焕渊充满恨意的盯着修焚,举着金弓的手臂已经坚持不住的放下去,一脸灰败。
“你帮过我的,这些年我已经还清。”修焚认真的看着程西爵,抱拳说道,“我去统领那些暗卫,之后,生死,任凭皇......陛下惩治。”
从此以后,他再也无需自称,属下。
图焕渊的视线凝滞在程西爵的身上,眼底似浸染了粉色的桃花,片片凋谢,凄绝艳丽。
“阿爵,我此生永不后悔。”
那年图家满门抄斩,他还在伴着澜庭太子读书,顷刻间被抓入天牢,便得知图家已经不复存在。
图家从来便是依附皇帝的家族,女子从小就被教导为命妇,妃子,甚至皇后,男子却被训练为娈童,男宠......一个用这样手段维持富贵延续的家族,在当年图家家主随着楚国末代皇帝自杀的时候开始,便注定不为洛国所容。
他,即使年少,却多智近乎于妖,但是他猜到了图家该有这一劫,也未曾想到程凤玄下手如此之狠。
身为年轻的太子少傅,即使是澜庭太子也没有为他求一句情,只有陛下......
“你服了什么毒?”即使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图焕渊,但是他如今奄奄一息,纪歌仍忍不住皱了眉头。
他原本该死,这样自戕与天下人面前,深情一世,终究令人唏嘘。
“我原以为,你们是一样的人,如今才发现,你们一点也不像......”图焕渊没有回答,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程西爵始终都不属于他。
“程西爵,你有没有一刻,曾对我有过一丁点,男女之情。”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极尽卑微和希翼。
“朕可怜你。”
程西爵只是缓缓地吐出着四个字,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正好被图焕渊看到,轻轻地笑了起来。
“劳烦,陛下附耳过来。”他终究是跌倒到地上,声音越来越轻,只是一双桃花眼始终不曾离开程西爵。
“陛下不可,这人——”一位大臣劝阻道,还没说完,程西爵已经神色淡漠的走到图焕渊面前,蹲了下去,眼中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与朕君臣一场,你说吧。”
图焕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一滴一滴的鲜血自唇间滑落,红中发黑,用最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陛下......朝臣之中,在臣谋逆之时,稍加胁迫就屈从的人,臣已经将名单拟了出来,放到了丞相府的书案上,用那方您亲赐的涧山砚压着;云迁手下的商会与江雪暖暗中作对,还算财大气粗,已经被臣买下作为私产,契约一并在丞相府;您并入国库,不要再交给江家了。”
“太上皇帝在朝野中的暗线,悉数被臣拔除,司马跃到底算是维护陛下的,臣就放心了。臣唯一遗憾的,便是江肖虎没有死,江家仍旧势大,所以承江林,必须毁掉。”
程西爵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的图焕渊,眼中复杂的闪过一丝钝痛。
“为什么?”他低哑的问道。
“陛下是问,臣为什么要谋逆?”图焕渊一开口,就断断续续的咳出血来,“臣啊,心有不甘,凭什么那个纪哲......也是男子,就能得到您,臣,多想您不再做皇帝,多想让您永远陪着臣,可是臣又怕陛下不快乐。”
“我怕你恨我,不敢杀程冀寒,我却实在妒纪哲啊!才让王朗去云州。”
“臣有自己的私心,终究还是做不到如曾经祝福你和司韵那样,祝福你与他。”图焕渊的眼中没有一点后悔,满是执拗。
“自从那日,发现陛下不在洛都,而皇宫中的人是司子律易容的时候开始,臣就知道,臣已经输了。”
司马跃,的确是任何人都忽视,又任何人都不能忽略的人,有他在洛国,臣可以放心。”
“朕这次出宫,曾经听过有人说,得慕若者,可谋天下,得焕渊者,可安天下。”程西爵忽然想起在路途上听见的一句话。
图焕渊的安天下,如同刮骨疗伤,痛彻心扉,看似霍乱了天下,却真正的肃清了他的整个朝堂。
他早已看破了一切,在图焕渊的心中,没有天下苍生,没有黎民百姓,只有用尽生命誓死护着他的江山,甘愿舍弃一切,一生,一心,一人。
“慕若......那位殷国的相邦吗?臣,原本以为臣与他是不一样的,但是当真的面对皇位的时候,当真正站在那万人之上位置的时候,那种权利在手掌带来膨胀的野心和欲望,臣还是不能免俗啊。”
图焕渊的目光有些悠长,却淡然的笑了笑。
“只是臣等不到对上慕若那一天了,还不知道,谁做的丞相更好一些。”
“自然是,朕的丞相。”
图焕渊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涣散的眼瞳忽然缩了缩,笑意自染着血的唇角倾泻,他皱着眉,忽然狡黠而释然的说道:
“程西爵,你永远不知道,当年那道退位诏书,我为你付出了什么,可是,这些也无需知道了。”
情爱无法算计,只不过他最终还是自私的,希望在这个帝王心中,能有一丝一毫他存在的印记,能永远的记住还有一个人,曾经为了他付出了一切。
程西爵看着他,往事一幕幕在程西爵脑海之中回放,他还记得那日,一身青衣的男子,手持明黄诏书来到自己的王府。
苍白秀雅的面容,弯下膝盖,行君臣叩拜之礼,笑起来似一只眯着桃花眼的狐狸:“这是程凤玄亲手书写的退位诏书,澜庭太子已死,从此以后,您就是洛国的皇帝了。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若为帝,焕渊便是唯一的丞相。”
终究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程西爵看着眼前的图焕渊,眼底的悲痛终于显现出来,他曾只是看中图焕渊的才华与能力,但是这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怎是一句君臣之谊就可以概括......他是他的兄弟,是亲人,是左膀右臂。
断臂之痛,不过如此。
“陛下这样看臣,臣,此生已经无憾。只愿来生......”
图焕渊忽然想起来什么,强撑着睁开眼睛,急促的抓住程西爵的手。
“对了......有一件事情,臣一直都很疑惑。”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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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智近于妖,图焕渊的才华和能力,本不该拘束在情爱之间,两朝为相,朝政天下,袖里乾坤,终究还是没有走出自己为自己设计的牢笼。
图焕渊的爱,是看透了一切,算计了一切,仍旧愿意为那个爱的人铺路,只愿做他手中披荆斩棘的利剑,用生死换一次记住。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丞相,正如程西爵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他的爱即使偏执疯狂,却永远只属于程西爵一人。
他用一生的付出感动了自己,但得到陛下一句:我的丞相,便足矣。
再见,图焕渊。
此生,身在深渊,只图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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