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清霜冷絮裯,纷纷黄瑟满阶头。银叶尽扫西风去,寒月碧空不负秋。
秋雨凄凉,立冬过后,寒冬将至,令人心生萧瑟之感。
天启年十月十九,彗星扫月,荧惑守心,鸣冤鼓响起,以证上天警告,丞相图焕渊谋逆,于洛都自戕,程西爵念在他两朝为相,为国为民,谥号为:忠简。
另有云州人吴升击响鸣冤鼓,真相大白,云州知州等六十余涉及此事的官员纷纷或下狱或处死。
太上皇帝第七子程冀恒多年在外养病,病愈回都,封豫王,母后皇太后受奸臣蛊惑,判其无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王程冀寒护驾有功,赏赐良田千亩,不日回漠北驻兵,扫除蛮戎余害,匡卫一方百姓。”纪歌读完圣旨,目光澄澈坦荡的看着程冀寒,“程冀寒,山遥路远,一路慢行。”
“臣弟接旨。”程冀寒默默地接过那明黄色的圣旨,眼中一片薄凉,他身后跟着一队漠北私兵,回望了一眼洛都的城墙,嘴边淡淡的绽开一抹苍凉的笑意。
“劳烦你了,多谢皇兄,母后屡犯大错,本应该罪该万死,他还是留了她一命。”
“陛下说,不论如何,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太后将他抚养成人,是为亲情,不论皇家。”纪歌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程冀寒释然一笑,平静的跨上一匹通体纯白的马驹,扬起马鞭,飞扬的黑色衣角仿佛天地间的一滴墨痕,一点点消失在纪歌的视线里。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雪来,是这个冬天的初雪,那些白雪落到程冀寒漆黑的披风上,落到他纤长的睫毛上,一瞬间融化,像是一滴滴晶莹的泪水。
他只是想最后看一眼朱红色的城门,却只消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纪歌伫立在城门口,一袭胜雪的白色衣裳,墨色的长发垂至腰际,在顷刻间落满了洁白的雪花,那一双水墨点缀似的眸子在风雪中闪烁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似乎让人多看一瞬就夺了心魄。
那双眼睛,即使经历再多的折磨,仍旧清澈温润,坚韧如初。
程冀寒疯了般跳下马,拔腿狂奔,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纪哲——”他轻声呓语,仿佛生在梦中,程冀寒一把扯过纪歌放到怀里,力气大到要将她单薄的身子镶嵌在自己心上。
他便是中了这个少年的蛊,明知是无果还是想要飞蛾扑火般喜欢,明知是蛊还是心甘情愿的迷上,明知……这个人不属于自己,也想多看一眼,再一眼。
纪歌任由他抱在,天地间只剩下细碎而纯净的雪花飞舞在两人之间,远远的城墙之上,程冀寒身披金色披风,倨傲无双的面容带着丝丝寒气,仿佛亘古不变的雕像。
“程冀寒,你该走了,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多言。”
纪歌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暗卫,轻轻的推开他的怀抱,在皑皑白雪中笑容清淡似莲。
程冀寒踌躇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深沉和落寞。
“六哥哥!”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去,漫天飞雪,天地之间皆是银白一片,唯有一抹烈火似的红分外明显,江雪暖踏雪而来,红衣依旧。
“雪暖?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六哥哥今日回漠北,又是要一年半载见不到面了,刚刚宫中传来消息,哥哥已经醒来了,只是身子虚弱的紧,没办法来给六哥哥送行,只希望六哥哥不必担心,放心的离开。”
江雪暖笑着解释,眼角眉梢泄露着喜悦。
江肖虎昏迷六天了,今日却正好,景桑侍卫前一刻刚醒来,后一刻他就也苏醒了。
“如此甚好,小雪暖有心了,本王今日着实开心。”程冀寒真挚的笑了笑,终于不是太过僵硬。
江雪暖忽然上前,认真的抚着程冀寒的眉眼,眼中似一团炙热的火焰:“六哥哥,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你还是……曾经穿白衣的样子最好看,比某个人好看多了。”
程冀寒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揉了揉江雪暖的头发。
“这一身黑衣,才是镇北王,而不是当年那个纨绔风流的六皇子。旁人,才看不见黑衣上沾染了多少血。”程冀寒看着江雪暖,也不知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曾经也是风流肆意的少年,终日吟诗弹琴,作画饮酒,自命不凡着,怎会没有一个白衣公子的想法,只是到底,面前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适合白衣。
“再见了。”
程冀寒眼神坦然,雪白的马匹通灵性的赶来,他飞跃上马就一扬马鞭,一寸一寸消失在风雪之中。
江雪暖看着,心中的愉悦因离别而变得有些悲伤,视线转到纪歌身上,眼见着她那一身的白衣,越看越难过。
只是,直到看见纪歌的身后多了个人,她一惊,在那人威严冷酷的目光中,咬了咬下唇,匆匆的离开。
纪歌安静的站在雪地里,失神般注视着远方,有些莫名的感伤。
忽然肩头一暖,她抬起头便对上程西爵暗金色的眸子,高大的帝王微微弯下腰,仔细为她系住披风的带子,又确保两边漏不进去一点寒气才松开手,勾了勾唇角,笑的满足。
“朕的六弟,和朕不一样,他可是从来都喜欢女子,你别带坏人家。”程西爵抿了抿唇,性感的像个妖孽。
“……臣哪里坏了!您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您就是经验丰富呀,喜欢过很多人吧,臣来数一数,什么王妃啦,秦贵妃啦,淑妃啦,还有图丞相啦。程西爵,你竟然还要说我!不过我要是你一定心中偷着开心,臣也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美。”
纪歌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着,越来越奇怪,瞪着眼睛盯着他看。
又蓦然间想起那个老是被提起的“司韵”,虽然她是程晟宁的母妃,但是心里还是一阵别扭。
她怎么和一个去世的人比较呢?又怎么比得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这人横在她和他之间,终归是一根利刺,早晚会爆发出来。
“那些后宫的妃嫔都是臣子们献来的,就算以后放出宫去也不可能便宜你!秦碧彤的话,朕现在告诉你,她是当年谋害司韵的罪魁祸首之一,朕囚禁着她,就是怕她祸害别人。”
程西爵赶紧解释,面前的小孩似乎还是喜欢亲近着女子,若那天看上他后宫中的哪一位了,他真是心生绝望。
“所以要封为贵妃,盛宠八年呐……”纪歌幽幽的说。
“你以为,朕想要如何?”程西爵收敛笑容,眼神复杂幽深,闪烁着寒光似剑。
纪歌伸出一只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有些心疼的抚平他又拧起的眉毛。
他心中压抑着的仇恨,她早就已经发现,却心生无力。
“臣今日主动要求当程冀寒的传旨官,就是为了替陛下说出你想对镇北王说,却不去开口的话。所以您的心思呀,臣天天琢磨,累的不想再去考量。”
他的过去她不曾参与,心中有着遗憾,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心疼,程西爵曾经是比程冀寒还无势无权的王爷,若是,他当上皇帝只是为了给那个司韵报仇,她只会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他。
“朕不是为了给司韵报仇才当上这个皇位,当时的澜庭太子程穆澜喜欢秦碧彤,秦碧彤却对朕纠缠不休,即使如此,朕也对皇位没有任何兴趣。”
“那是因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程穆澜觉得是朕的母妃害死了他的母妃,他任用奸臣,助纣为虐,已经不再是那个英明的储君。”
“数不清的无辜人,每天因朕而死,西赵的皇室,母妃的家族,支持朕的臣子……司韵死后,宁王曾经与朕下了一盘棋,他说:你自以为不争的闲散,只会害死所有人。”
若一个人成为了一群人的领袖,那他就一定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身在帝王家,没有资格去任性。
------题外话------
我在试图慢慢的解释司韵的事情,文笔所限,总写不出想要的感觉QAQ
程西爵曾经虽然不受宠,但是他背后是当年的西赵,若想不争皇位,只会让身边的人置身危险,只有他自己去争,成为那个掌舵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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